第104章 步阵
蠕蠕人渐渐退去了,元悛的眼前清晰了起来,露出了肮脏的地面。
这地面上倒着各类尸体,横七竖八,奇形怪状。元悛乘坐在战车上,颠簸起伏,碾压过地上的蠕蠕尸体,更是起伏剧烈,令他几乎呕吐。
他抬起头,看到那些蠕蠕人越退越远,几乎退到了两百多步以外。他们的数量依然很多,但已经不能完全遮蔽住前方的原野了。元悛能看到,在更远一些的地平线上,明显有还没有来得及被拔起出的帐篷和依旧拥挤成一团的牛羊。
“他们,他们是不是要撤了?”
元悛拉住祁功的袖子,有点激动起来。
“撤?”
祁功冷笑了一声。
“只怕刚刚他们不过是试探着攻了一次罢了!”
元悛闻言大惊,祁功却也顾不上理他,大声喝令起来:
“鼓声停下!先整理队伍!”
刚才,柔玄军队奋勇冲锋,固然迅速击退了敌军,但自身的阵型,也已经被拉扯得极为松散,乃至好几处出现了脱节。
祁功左右看看。他发现此时此刻,因为刚才进军扬起的尘土和今日风沙的遮蔽,左右两翼的军阵有点模模糊糊的。
随着鼓声的停止和令旗的挥动,柔玄军队开始重新排列整齐。而与此同时,对面以及拉开了队列的蠕蠕人,又有动作了。
祁功先前命令大军下马步战,从而产生的缺点之一就是,他不具备战场的主动权。对面的蠕蠕人只要愿意,可以轻易拉开距离,重新整理队伍、布置阵型。这使得祁功只能击败,而难以击溃对方。如果不是他进攻蠕蠕的营地乃是攻其必救,这帮蠕蠕人,还能跑得更远些,然后从容袭扰和消耗柔玄军队,使他们耗尽补给。
此时,只见对面的蠕蠕人,竟是纷纷下马。其中的一小部分人,每人都牵着好几匹马匹,将它们都牵往队伍的后方。而剩余的蠕蠕人,则乃是手执长枪,拿出弓箭,同样像柔玄军队那样排列出阵势。
这些人如今站在地上,更是极为分明地显现出来,他们大多矮小到令人吃惊的地步。看样子,里面许多只怕其实是女人和小孩。
“也是一只敢于死战之军啊!”祁深礼此时站稳了身子。刚才,他手里握着的剑因为血渍发滑,逼得他不得不用衣服吸干了剑上的血。此时,他一边依旧用衣服帮手掌蹭掉血渍,一边看着蠕蠕人的队伍感叹了起来。
“他们,他们的人数还是好多……”元悛抬眼望去,刚才蠕蠕人虽然因为两次试探性的冲锋折损了不少的队伍,但相较于他们本身的数量,远没有到伤筋动骨的程度。
“葛南手底下的人都准备好了吗?没懒坏骨头吧?”
祁功眯着眼睛看着对面的蠕蠕军阵,突然发问。
他之前安排葛南率领三百名骑兵,躲在军阵后头的。那三百人,刚才并没有参与战斗,一直在养精蓄锐。而且,祁功还把此次出征所带着的不多的铠甲都分发给他们了。
“让他们都准备准备,等会要看他们大显身手了!”祁功不等别人回答,就直接传达了他此时的军令。“一会,我们和对面僵持下去,就让他绕后冲一冲!”
早有人赶忙抱拳拱手,转身去传令了。
而此时,蠕蠕人的阵型也发生了变化,乃是一大群拿着弓箭的人站出来,走到了最前面,看样子,是做好了防守的准备,也看出了柔玄军队缺乏铠甲,想要用弓箭对柔玄军队造成大量杀伤。
“把军阵中的马匹牲口都赶到前头去吧!”
祁功又突然淡淡下令。
他身边的人,闻言都顿时吃了一惊。
“祁军主,你,你是认真的吗?”高仁仲最先忍不住疑问起来。“我们把马匹赶到前面去,若是被对面损伤了,在这草原上,缺少坐骑,哪里还回得去?”
祁深礼和元悛虽未开口,但也是想要赞同的样子。
“我们若是败了,也不需要马匹再回去了!”祁功立刻冷笑了起来。“而我们若是胜了,还怕蠕蠕人缺少马匹吗?!速速传令!”
众人面面相觑,有的终究战栗,有的却暗暗点头。祁功身边的士卒再度跑出去好多人传令。此时,对面的蠕蠕人明显更想防御住祁功,而并没有进攻的意图,所以两军一时间僵持不动了。
渐渐的,祁功军阵中包裹着的马匹和牲畜都被驱赶到了队伍的前面。
此时,风有些更大了,也扬起了更多的沙尘。祁功不怎么能看清远处蠕蠕军队的动静了。
“击鼓吧!”
他吩咐起来。
鼓声再响。柔玄军队前方驱赶着牲口,后面举着长枪,步步挺近。此时,他们不再怒吼,也不再喊叫,而是保持了一种堪称诡异的沉默。非但是他们,对面的蠕蠕人,在面对着那个只能听到鼓声,却在风沙中看不清样貌步步逼来的敌人时,也是同样诡异的沉默,只是麻木地放箭。
直到长矛和长矛相交,铁和血肉相融。
一瞬间,不论是阵前马匹所剩无几的柔玄军队,还是默然无声的蠕蠕军队,都猛然在这时又不约而同地意识到——分辨谁生谁死的时候,就在此刻!
他们瞬间活了过来,瞬间彼此扑去!
……
李胡儿恨不得用牙齿咬断那根差点戳到自个、此时还在眼前乱晃的蹩脚长枪。这枪乃是木头削成的,极为粗糙,甚至没有铁制的枪头,枪身也歪歪扭扭。只是他此时不能真的用牙齿去把这根长枪咬掉,而他的双手,则同样牢牢抓住了一把长矛,腾挪不出来。他手中的那把长矛,正刺在对面,刺在那把蹩脚长枪的主人的腹中。
对面那人是个面孔又黑又红,看不出男女的家伙。这人没胡子,但蠕蠕男人很多本身也没用胡子。这人干瘪瘪的身躯比李胡儿低了一个头,此时肚子里中矛,却依然瞪着眼,拼了命地把自个手里的长矛往前头刺。
李胡儿想要把自己的矛拔出来,但矛头似乎被这蠕蠕人剩余的力气搅合住了,一时间抽不出。直到这人眼睛里的精光顺着肠子流光了,他的身子才软下来,从长矛上跌落。
而也就是这么几呼吸间的时间,乃是五根长枪,又齐刷刷戳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