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公羊
祁功领着一伙人，浩浩荡荡奔着功曹史的公署去了。
跟随着祁功的众人，个个咬牙切齿，许多还拿着刀剑，几乎算得上是杀气腾腾。
他们自然也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大家都是柔玄人，彼此略微一打听，就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柔玄人本来也大多都对万俟轨不满了，见有人出头，自然高兴。不少人索性加入了队伍。不加入的，也往往传递消息、呐喊助威。
于是祁功的队伍，一边走，一边越来越浩大。
再说祁功，领着众人，很快就找到了万俟轨。
那厮依然穿着身大锦袍，还换了个花色，离得远远的，就分外显眼，倒像个斗鸡一样花哨。而他旁边，祁深礼一张黑脸又是通红，气鼓鼓地站着。
此时此刻，万俟轨正提着笔，在一个小册子上面勾勾画画，听到有喧哗的声音，抬头一看，发现祁功带着一大群人拿着兵器来了，顿时吃了一惊。
“祁，祁大，你要干什么？”
他吃了一惊，但强行硬撑着威势，呵斥起来。
跟着祁功的众人就要破口大骂，祁功却一抬手，拦住了他们，随即冷笑起来，挺直了身子，倒还礼貌性地做了个插手礼。
“我不为别的，也不想多事。万俟功曹，我只为来说个明白，我不去什么冀州，也不当什么幕僚，你欠我的二十头羊，快些与我。”
万俟轨瞪大了眼睛，像看傻子一样扫视了祁功一圈。
“你莫不是疯了？那么好的职位你不要？是痴还是呆？”
祁功越发冷笑起来。
“我既不是痴，也不是呆。莫说我不去，我便是要去，那二十头羊喂了狗，也不留给你！万俟功曹，咱们也算是在柔玄共事，你快去做，不然，不要怪我翻脸！”
跟随着祁功的人同样喝骂起来。宿勤先老脸一番，又是一阵阴阳怪气。
“大伙先不要嚷嚷。万俟功曹常说‘法度法度’，想必是懂法度的人。如今当了许多人的面，不同于之前偷偷摸摸做事，自然不会光明正大贪赃枉法的！我看那二十头羊，必定一只不少，同之前不同，可是么？”
他这番话，暗戳戳是在说万俟轨之前分发奖赏，偷偷贪污。
众人又都起哄了起来。
万俟轨脸色一阵白，一阵青，阴沉沉的倒像是也要来一阵暴雪。过了良久，他咬着牙道：
“我自然不会。”
说罢，他唤过一个小吏，在他耳边悄悄耳语了几声。那小吏犹豫了片刻，被万俟轨一瞪，慌慌张张跑开了。
祁功止住众人，冷着眼在原地等候。
万俟轨做完了这些，似乎心里安定了不少。又或许，他是心里头发慌得厉害，想要掩饰一二。总之，他不再理祁功，只是埋着头，又提起笔，在小册子上勾勾勒勒起来。
祁功上前一步，歪着脑袋扫了一眼。万俟轨也没躲避，朝祁功翻了个白眼，冷笑道：
“兵子，你看什么？你看得懂吗？”
“兵子”是对士卒的蔑称。
祁功不说话，只是后退了一步。
万俟轨见祁功退下，顿时气势大振，再度冷笑起来。
“好一个村俗的蠢物！”
众人一听，哪里不知道他是在骂人？而且这一骂，把整个柔玄镇的人，几乎都骂进去了。
柔玄是边镇，文教极为废弛，能识字的人，连一只手都数得出来。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基本都被万俟轨骂进去了。
众人哪怕不是祁功领来的，本身就对万俟轨印象不好，如今，看他的眼神更加不对。万俟轨却浑然未觉，依旧点点画画。
过了会，小吏把羊群赶来了，果真是二十只，一点不少，块头和毛色也都不错。祁功面色略微和缓了一些。可他上前去，俯下身子，对着羊一摸，顿时再度变色。
“怎么都是公羊？！”
母羊和公羊价值不同。母羊可以产仔，还可以产奶，公羊却不行，所以母羊的价值比公羊高得多。祁功一连把每只羊检查过去，发现都是公羊。
这下，本身情绪有所和缓的祁功，彻底愤怒了。
他站起身子，朝万俟轨喝道：
“狗奴！你怎么给我的都是公羊？”
万俟轨先是没听到的一样，照旧操弄他那只笔。等祁功连问了三遍，他才慢悠悠抬起头，呵呵笑道：
“怎么？祁军主，刚刚是你说的，遵照法度！我家将军的信上只说了要依照规矩给你二十头羊，却不曾说过，是给公羊还是母羊！”
他这番慢悠悠的话抛出来，惹得在场众人一场轩然大波。
“这厮好无礼！”
“这是没把我们柔玄人放在眼里啊！”
“还和他花言巧语什么呢！”
更有一个人高喝起来，声如洪钟：
“这厮就是欺负咱们柔玄人是不识字的，就是把我们当做下贱的人！咱们在他眼里头既然低贱，又何必对他讲礼数！祁军主！倒不如把这厮砍了！”
这人说的话，在一片喝骂声中，都算得上是语出惊人的了。
祁功循声望去，发现那是个不认识的人，穿得非常褴褛，但长得却很是高大雄阔。见祁功看向他，他仍然不停止，高呼不已。
祁功竟是点了点头，然后直接拔出了腰间的宝剑。
他如此一做，在场的人，都突然间不吭声了，仿佛被他惊得说不出话一样。那万俟轨也吓了一跳。他之前敢于屡屡挑衅，一来是身为洛阳来的半个“贵人”，对柔玄的粗鄙汉打心底瞧不起。二来，他吃准了自己是镇将的心腹，料定这些人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可看这样子，这个姓祁的，怕不是真是个疯起来啥都不管的亡命徒？！
“你，你要干什么？！”万俟轨浑身发软，站都站不起来，往后一栽，哆哆嗦嗦地手脚乱刨。
祁功提着剑，冷着面孔，一步一步向万俟轨走去。
“祁大哥！”却有祁功的亲随忍不住，唤了他一声，言语里有劝阻的意思。随即，好几个人就都要张口跟随着劝阻。
“住口！”但那人话还没说完，就被祁功喝止了。
祁功冷笑着盯着万俟轨向前。
“万俟功曹，我要借你一个东西一用！”
说罢，他伸出宝剑，寒光一闪间，却将桌案上的小册子，挑了过来。
“赵祖平生好杀人。”
——《古事臧否正本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