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伏兮倚兮常变化
“果真是这样。”
听祁功这么一说，葛南也就略显无奈地承认了下来。
“这么说不大好听，但我前几次捉了蠕蠕人，都没拿到东西，不由自主地就懈怠了。军主也知道的，自从您上次唬了唬万俟轨后，那厮说话举止，倒多少有了几分人样，也不敢催缴财物了，只是却还是克扣我们的奖赏不发，还是老一套，号称要等镇将来做主。既然杀了蠕蠕人无用，那不自觉地就不想杀了……不敢隐瞒军主，不光是我，大家伙其实多少也有点这样的想法。”
原来啊，自从祁功拿着那个刘大官的大白脑袋在万俟轨面前摆了一道，把那厮也吓成了一个大白脑袋后，万俟轨确实开始对柔玄上上下下客气起来了，平日里说话，都是和风细雨、笑容满面，也不敢再找茬了。
可是呢，他仍然克扣赏赐。他也挺有理由的。这朝廷本来就要求在府库里囤积粮草，要求防备蠕蠕人，甚至还要求在柔玄追缴财物。偏偏，前不久，一个朝廷命官在柔玄附近被“蠕蠕人”杀了，那朝廷岂不是更要动怒吗？眼下，他也是得要去应付朝廷的呀！既然不能向大家摊派，那就只好先把柔玄府库里的东西拿出来，给朝廷多少有点交代，用来上下打点一二。那府库空了，给大伙的赏赐，是不是得缓一缓？所以啊，我们万俟功曹，归根到底，还是为了大家好的。至于赏赐，也不会亏了大家，但得等到镇将回来，才好去禀报，等镇将定夺。
而且，他还向大家承诺，镇将这会，已经从燕州起身，在赶往柔玄的路途中了！所以，大家只需要等待上那么几天，就可以等到镇将来主持分发奖赏！
不得不说，他确实比之前强了不少，哪怕是因为害怕，至少开始说人话了。
祁功听葛南这么说，越发显露出思索的神情。
“所以，你们归根到底，是因为缺少了激励，方才在作战时，才失去了勇气？”
“这……也可以这么说……”让一个边镇军汉承认自个失去了勇气，有些尴尬。但在祁功面前，葛南也不敢隐瞒。
祁功再度沉吟了起来，看得葛南惴惴不安。过了良久，祁功方才继续开口。
“我再问你一件事情。”他对葛南言道。“你先前敢于去你家军主那闹事，敢于去野地里，截杀刘大官。如今若是那镇将来了，却不分发奖赏，你敢再去闹事出头么？”
葛南闻言一惊，不明白祁功为何会突然如此发问，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卡了词。
祁功却板着面孔，冷哼一声。
“我先前问过祁定了，他是愿意去的。你且想好了答，若是愿意去，便让你们一起去。若是不愿意，便单单让祁定去。”
他这话是半真半假。前半句是真的，祁定确实愿意去。这也不奇怪，毕竟祁定这些人是柔玄的外来户，利益是绑定在祁功身上的。而后半句话则其实是虚言，祁功并没有什么和镇将闹事的想法，只是想看看葛南敢不敢奉自己的命令如此作为。
葛南本要说话了，可又被祁功这么一吓唬，顿时又不敢说了。他勉强思索了片刻，犹豫着回答起来。
“只怕……只怕不敢的……”
“为何啊？”祁功面色没有一丝波动，仿佛早就知道他会如此回答，只是确认般地才询问了起来。
葛南越发羞涩了。
“只因……只因之前胆大妄为，乃是因为走投无路，不得不为之，所以才鼓起了勇气罢了……可如今我有幸托庇在军主麾下，就算被拖延了奖赏，吃喝用度样样也不用发愁。若没有什么要命的理由，确实没这个胆子再去闹事……”
他说得吞吞吐吐，一边说话，一边偷偷观察祁功的神色，甚至于，还不忘在回答里拍了波祁功的马屁。
祁功很认真地听完他说话，微笑起来。“你这厮倒乖滑！”
说罢，他竟是突然放声大笑！
他这么一笑，非但是葛南，在场的众人，都是惊疑不定，不知道祁功到底是在笑些什么。却见祁功笑完了，整个人突然好像松弛了下来一样，连连摇头。
“葛三，你这几句话，倒帮我解了一个心结！”
葛南莫名其妙，实在不知道自己方才说的话，怎么就能够帮祁功解决心结。他壮着胆子发问，祁功却只是笑而不语。
祁功的心结，也确实是他们猜测不到的。
原来，那天葛南和祁功的部众们截杀了刘大官回来，固然是一桩好事，却意外地带给了祁功一个心结！
也不知是无意的言语，还是因为存了几分彼此争斗啊之类的小心思，那些出去的人回来后，和祁功描述得清楚，当刘大官手下的骑士发起冲锋时，葛南等柔玄镇民，很容易地就把他们的气势压制了下去。然而祁功的那些手下，却在开始冲锋没多久后，就因为骑术不精或者恐惧等等原因，掉了队伍！
祁功事先虽然知道，自个这些元从部众，生长在内地，马上的本领和勇气一定不如柔玄本地的镇民。但也没想到，差距会如此之大！
这无疑让祁功增加了忧虑。他有点睡不好了。
须知道，他在柔玄这些日子，虽然做了不少事情，但说到底，都是“顺数而为”、“借力打力”，才在部众不多的情况下夺得了远超理论实力的威望和名头。可说到底，没有坚实的部众力量为依托，这些威望、这些名头，难道不是脚底空空吗？
这次牛刀小试的“出征”，更是把他部众实力不足这么个薄弱点显露无疑了，也实实在在地提醒了祁功，他自己手里的刀，其实是不够快的！
既然刀不够快，在这么个边镇，他哪里还能够安寝？甚至于，他再度感觉到刚刚穿越而来时的那种底气不足的感觉了！
说到底，按照实力来说，他岂止比不上斛谷殷，就是那个在自己面前颇为狼狈的丑门多思，他都比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