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死生
向前？！
眼见着主力大军溃散、自己孤军深悬敌境，这位祁军主，却说还要向前？！
当即就有人忍不住想要开口询问，只是高仁仲拿着腰刀，站在小坡下。那腰刀在阳光下明晃晃的逼人的眼睛，又到底是把众人吓住了。
而他们有思维敏捷的，略微一想，便也知道祁功说的似乎并非全无道理。至少，如今待在原处或是掉头撤退，确实都是一死！
祁功略顿了顿，缓缓开口解释了起来：
“如今，蠕蠕人的大军虽说击溃了我们柔玄的主力，但他们是饥饿之师，一定克制不住劫掠的冲动，此时定然不会直接回师攻击我们，而是会先去柔玄城池附近的旷野掠夺牲畜。这是我们的机会！”
他眯起了眼睛，眼中射出寒光。
“那些蠕蠕人之所以勇敢，只怕是因为走投无路、哀兵必胜的缘故。可如今，我们也是陷入死地了！我们也是哀兵！我们此时的勇敢、此时的决心，是绝不比他们小的，我们的气势也是绝不比他们差的！而那些蠕蠕人的青壮都出去劫掠了，我料想他们留在营地的，只怕都是些妇孺和老弱！他们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家大获全胜的时候，却能有一支柔玄的军队，一支柔玄的陷入死地的哀兵奇袭他们的营地！我们去破了他们的营寨，去劫持他们的妇女孩童和剩下的牲畜，然后缓缓回转，返回柔玄。这帮蠕蠕人便是再凶恶，再不要性命，也是要被我们拿捏住的！这是我如今想出的唯一的办法！”
他声音本就洪亮，如今更是几乎如同雷霆般打在众人的心中，把众人惊得目瞪口呆，却又隐隐忍不住热血沸腾起来。
这似乎不错！这似乎，真的是一条可行的路子，似乎真的是一条不说可以转败为胜，也或许可以让大家死里脱身的路子！
只是……
祁功看出了众人的犹疑，竟是微笑起来。
“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这个法子到底是太危险了，到底是未必能成的，是也不是？兴许那帮蠕蠕人此时已经全军压回来了，准备前后夹击，把我们吞掉。兴许那帮蠕蠕人留了不少青壮在营地，我们攻不破他们。又兴许，我们就算拿捉住了那些老弱妇孺，也拿捏不了蠕蠕人的大军，反而被他们一举冲破了……你们在忧虑这些，是也不是？”
祁功说到此处，竟是大笑了起来！
“只是这些是不必去多想的事情！今时今日，大家若是不从我如此去做，必然就是一死，却为何不试着从我一从？！今时今日，乃是进未必生、退必然死；勇未必生，怯必然死！当此情形，诸位又何必多想，何必再想，难道不能奋勇一二吗？！”
他笑得面目狰狞，忽然翻脸一瞪：
“都起来！是从我，还是不从我？！”
众人被他唬得一颗心忽上忽下，一时又呆滞住了。可突然，却有人猛地从地上站起来。
“我愿随祁军主！”
他话音还未落地，早有十几个人一股脑地都爬起来：
“我愿随祁军主！”
这些人还未站稳，乃是几百个人连绵成一片地站起来。
“我们都愿随祁军主！”
再看人群里翻滚一片地站起来，皆是拍打胸脯，声嘶力竭：
“我们都愿从祁军主！”
不多时，方才跪着的、形容沮丧的一群人，竟是宛然间全都站起，似乎原地就变作了一支虎狼之师！
这迅捷又巨大的转变，把祁功身后的元悛，看得更是大吃一惊。
祁功则是哈哈大笑！
“祁深礼！”
他大呼起祁深礼的名字。祁深礼同样心神震荡，突然听到祁功喊起了自个，赶紧上前一步，拱手称“在”。
祁功一伸手，顺势从腰间抽出了早已握住许久的长剑，看向祁深礼。
“我们自此时出发，便是要如同我刚才说的一样，进则生，退则死。所以，这一路上，乃是只许进，而不许退！若是有人胆敢私自后退一步的话，高仁仲，你照样去斩了他！而若是我祁功最先怯懦，最先私自退后一步的话，祁深礼，你便拿这把剑，斩了我！”
他这番话里头遮不住的肃杀之气，也顿时令众人肃然起来。
却见祁深礼惊疑非小，一时怔住了，不敢去接剑。只是祁功一瞪眼，他情不自禁便接过了长剑，到底是高声应下：
“喏！”
祁功见他接下宝剑，也不再多说话了，直接翻身上马，飞也似地直直地跑下高坡，然后径直往北。此时此刻，狂风大作，撕扯得祁功和众人的衣服都猎猎作响，撕扯得那面高高的“祁”姓大旗咆哮不已。这风仿佛也有蛊术，竟是令人们如痴如醉起来。这风自北地席卷而来，众人迎着这风，在这四方无遮无挡的天地之间，心中却只有向北一条道路了。
……
“好，好多蠕蠕人……”
柔玄镇将元恩站在山上，战战兢兢往下头看。
他此时所处的位置，不是柔玄城池，而是那座东木根山。
他先前勇气勃发，率领着轻骑跑在最前头，还很有几番大将风度地竖了面极为厚重的将旗。结果，毫无疑问地在全军猛然被冲溃后，遭到了蠕蠕人的重点攻击！
多亏了他那些洛阳带来的甲士算得上忠心耿耿，舍死忘生，才把他护住了一条性命！但也有好几次，那些蠕蠕人的长枪都碰到他的后背了！那些蠕蠕人射出来的并不整齐也不怎么迅猛的箭，歪歪斜斜地擦着他的衣服过去了！甚至还把他的衣服都钩破了！
若说元恩出发前满腔豪情，如今，他算得上是肝胆俱裂。他疯了似地狂奔而逃，却依然没法彻底甩开蠕蠕的追兵。而且在草原上逃亡，越逃跑，周围的人越是分散，到后来，他除了三个亲随，竟是身边看不到旁人了！
而那些蠕蠕人，也像鬼魅一样。有时候，元恩觉得已经把他们甩掉了，想要停下来，多少喘口气，让马也吃两口草。可用不了多久，又会有蠕蠕人莫名其妙地冒出来！元恩只好又立刻打马便走。他简直怀疑，自己还没有跑到柔玄，胯下的战马就会活活累死！
而当他经过东木根山时，元恩惊喜地发现，原来有不少逃亡的人，逃到了这里，也因为疲惫或者恐惧等各种原因，一头钻上了东木根山！而且，得益于他先前想要祭拜太祖皇帝而留下的人马和营寨，这座山，似乎有固守的可能！
眼看着自己身边只剩下三个人，又看看胯下的战马几乎口吐白沫，元恩毫不犹豫，一转马头，也跑上了东木根山！
而他上了山，还没歇满两个时辰，乌云一般的大股蠕蠕骑兵，就已经从远处逼近到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