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上下
“这……这能守得住么?”
元恩上山时满心只想着歇息,可如今上了山,安定下来,看到蠕蠕人的大军逼近,又忍不住心慌了。此时他方寸大乱,哪里还有出发时的气魄?
“山是能守住的。”在他身边,斛谷殷咬着牙说道。却说,这斛谷殷本来是和祁力士一起往柔玄去的,但路上遇到了蠕蠕人的堵截和追击,两人失散了。斛谷殷跑到东木根山,同样是战马疲惫,估摸着很难跑回柔玄了,所以同样上了山,希望喘息片刻。
此时,他见一大片蠕蠕人乌泱泱地压过来,心里头也忍不住慌乱,乃是强撑着为元恩分析起了局势。
“这山势险峻,能上来的道路不多,要说单单守山,其实问题不大。只是,我们却不能单单守山,一定要守住山下的河,不能让蠕蠕人逼近的……”
“这又是为何啊?!”
元恩焦躁起来。他看着山下的河。今年天气干旱,这河流也显然又窄又浅,只怕防守起来并不容易!
此时,那河流前确实已经被安排了不少人马值守,但和黑央央一片逼来的蠕蠕人相比,却似乎只是浅浅的一条丝带一般,仿佛对方一用力,就会被扯破的。
“因为蠕蠕人可能会放火!”
斛谷殷无奈起来。
“这座东木根山,郁郁葱葱,如今又是秋干物燥的时候,再适合放火不过的了……若是让对方逼近来,放一把火,我们却怎生奈何?”
元恩听了,顿时毛骨悚然。他之前完全没想到这点,只想着这山势险峻、适合固守,还寻思着要不要把军队都撤上山,省得在平地和蠕蠕人对战。他一害怕,脚就有些软了,身子几乎栽倒下去。
斛谷殷看得分明,赶紧一把把元恩扶住。他咽了口唾沫,努力劝慰起来:
“其实,其实对方如果放火,也不是没有办法。这片山里面也有些山峰是植被稀少的,我们可以撤到那几座山上去……只是这样一来,就没了水源,只能盼望着两三天内柔玄可以发来援兵……”
他说到此处,自己也心虚。如今这情况,柔玄真的还有余力派来援兵吗?!
而此时,那群蠕蠕人已经到了。他们尝试着冲锋了几下,一股股黑浪般涌过来,但势头毕竟被河流阻挡了一下,柔玄的守军弓箭乱发,虽说有些惊险,但到底是守住了防线。
蠕蠕人的军队里混乱了一阵,却渐渐有一大波人分离出去,乃是舍下东木根山不管,径直往南边过去了。
元恩见包围自己的蠕蠕人变少了一大半,心里头顿时喜悦,却又对另一半蠕蠕人莫名其妙离开的做法感到恐惧。
“这……他们为何离开啊?”
他依旧是战战兢兢地发问。
“只怕,只怕是去柔玄的……”
斛谷殷嗓子更是发干。“他们只怕是要去劫掠柔玄!”
“劫掠柔玄?!”听斛谷殷这么一说,刚刚还多少松了口气的元恩顿时又喘不上来了。他此时满心都是希望柔玄那边能够整理人马,重新出兵来救他。若是柔玄没守住,反而被攻破了,自己岂不是顿时陷入死地?
“他们,他们能攻破柔玄吗?”
他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斛谷殷的手,颤动不已。
斛谷殷自己也紧张得不行,还不得不想办法安抚这位镇将。“应该……应该是攻不破的。”他勉力回答起来。“柔玄虽小,但城池还算坚固。这些蠕蠕人又没有什么攻城器械,只要守军有心气,不至于被攻破的……”
他话虽这么说,自个心里却也没有底。
他们之前北伐蠕蠕,几乎是倾城而出,如今又全军溃散。那些溃散的士兵,一部分奔逃离散于荒野,一部分直接为蠕蠕所杀,一部分同自己一样,钻上这东木根山。而成功返回柔玄的,究竟能有多少人呢?更何况,在这大败之下,那些逃到柔玄的人,究竟还有多少心气,也未可知!更不必提,这等仓促之下,城里到底有谁还能主持局面,谁能压服众人,让大家心甘情愿听他指挥防守?
山下又嘈杂起来,打断了斛谷殷的思绪。留在此处的蠕蠕人,逐渐分散开来,再度舍命渡河,奋力冲锋。
……
“全军,全军都败了?!”
嫆娥吃了一惊,本来抱了捧喂羊的草料,顿时失手都摔在了地上。
她此时身处祁功的住所,位于自成一体的柔玄外围偏远的地方,耳边遥远处,乃是人喊马嘶。
而她的对面,是滚了一身土、擦了一身血的祁力士。祁力士的脸许是被风沙吹得僵硬了,此时除了眼眶红肿,竟是几乎没有生色。“是,是这样……”他略显木讷地应和了下来。
嫆娥的眼圈也红起来了。
“所以,我阿兄如今失陷在北边,你自个跑回来了?!”
“是,是这样……”祁力士听到这话,几乎僵死的面孔突然惶恐局促起来。“是,你是深礼兄长命我回来的……你,你要是觉得不好,我现在就再出去找他去……”
“不要你去!”嫆娥此时流下泪来,却咬着牙摇头。“你去了也没有什么用处!你既是回来了,便与我在一起。我想那些蠕蠕人既然要追来劫掠,我们便也要守城。你到野外不济事,和我一起听吩咐帮助守城,应该不成问题!我们若把城守得好,兴许,兴许就能牵扯住蠕蠕人,兴许也就能帮我阿兄找机会回来了……”
她说到此处,抹了把眼泪,忍不住还是呜咽了几声,却又昂着头问:
“如今,我们是应该入城,还是原地固守?”
她本是个普通小女孩的心性。只是自家阿兄突然不凡起来,突然成了个本地英雄豪杰般的人物,她不免就多了些心思,哪怕是强撑着,也要显出从容和镇定来,也要不堕了祁功妹子的名头,不堕了祁功的名头。
祁力士反而是显得有点怯懦的那个。他同样抹了把眼泪,努力回忆起来。
“刚才,刚才我一路过来,遇到几个虞侯,都是慌慌张张的样子。听他们说话的意思,许多人往城里头挤,但已经挤不进去了,而城外的窝棚有都有坞壁和栅栏。他们正准备安排人手填充防线。若是能坚持防守,蠕蠕人未必能攻破的……”
嫆娥闻言点头,说了声“好”字。
“既然这样,我们就不进城了,就在原地等军兵来,帮他们坚定守住,一定,一定不能把蠕蠕人放进来……”
她有些哽咽地说话,说到了此处,却忽然顿住,一抹恐惧的神情在她的脸上浮现出来了。
“不对……已经有蠕蠕人被放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