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吃香客
门外的，不一定是人。
人三鬼四，
说的是敲门习惯。
大多数人在放松情况下，习惯是敲三下门，而此刻，这僵硬木然的敲门声却四次一停。
在黄驰整天的耳濡目染之下，黄霄的记忆中也存在着关于这方面算得上丰厚的知识储备。
却是第一次真切地碰上这种情况。
黄霄越发紧张，摸索着，缓慢挪动脚步，一点一点倒退着接近屋门。
他的想法很简单，少做少错。
能够减少麻烦，对此刻的他来说再好不过。
孤魂野鬼，没有归处，会跟人回家。
但家里面也是有人气儿在的，得不到家中主人的允许，便不能进去。
倘若主动开门，那便是另当别论，自己找死神仙难救。
“既然对方在敲着院子大门，说明还没成大气候，我不开门便是。”
黄霄心思闪动，一瞬之间打开屋子，进门关门一气呵成。
屋子里浸染着如墨色的黑暗，五感都被吞没一般的漆黑色泽在诸多生物包括人类在内的本能里都是最为深厚的莫大危险，
但此刻，
即便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黄霄的理智却告诉他这是他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直到这时，黄霄才松了一口气。
“住在镇子最边上，早就该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了，今天这事算是长个教训。”
敲门声已经停止，
周围一切重归寂静，似乎那东西已经远去。
可古怪的冲突感填满了屋子，寂静又喧闹，空旷又拥挤……
家里多出来了什么东西。
黄霄突然察觉到，
这一切似乎不该是这样。
“不对……不对……”
一滴滴冷汗从黄霄侧脸沁出来，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
敲门声已经消失，对方已经不在门口。
声音停止的时候，
正是他开门的时候！
敲门的声音是在大门，可那东西却不一定在门外！
身处屋内，漆黑密闭的环境，没有任何声响，没有风，没有其他人。
寂静到能听到来自他自己身体的心跳声。
可黄霄分明地感觉到，屋里有人在看着他。
这个想法甫一从他心里生出来，便如同江洪溃堤一发不可收拾。
它或许站在床边，或许立在身后，或许嘴角带笑，或许无声哭泣……
这种感觉黄霄说不出来，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笃定，但他就是知道，有着一道视线，一定有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
那东西已经跟着他走到了屋里头！
那东西就在他旁边！
黄霄内心升起无边恐惧，如同屋外的夜色一般浓重深厚。
生死压力下，黄霄瞳孔不断振动着，思绪飞速运转，思索着生存的法子，却又一个又一个否决。
八极拳无用，抚魂风只能对残魂生效，而身侧的这个绝对不是那种货色，若是用了达不到目的不说，恐怕还会将其激怒！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硬的不行，那就只能来软的！
黄霄一咬牙，右手隐晦地在大腿上掐上一把。
疼痛唤醒了对身体的感知，黄霄勉强维持镇定，摸黑从抽屉里翻出几根香来。
先是三根点着了插在桌缝里，
间隔两个呼吸又点了三根，插在头发缝隙，顶在头上，直接作了顶架领路。
感受着头发里传来的触感，黄霄确定香在头顶，推开门向外走着，每走一步，就再点上一根，就着今晚微弱的月光插在院子里的地上，
直到最后，推开大门，又在门外五步远处插上最后三根，黄霄家院子里已经荧荧亮着数个细小微弱的火星子。
整个全程，黄霄没有抬头，没有回首。
试图偷窥吃香客的容貌，这是大忌！
做完一切，黄霄弓着身眼眉低斜，做足了恭敬姿态。
“恭送吃香客。”
片刻过去，黄霄感觉那身影似乎已经到了身前，身体更是绷得僵硬，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憋起来。
过去许久，身前再无感受。
一阵阴风刮过，带起一阵凉意。
“嘻嘻嘿嘿嘿嘿……”
隐隐约约的诡异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传入黄霄耳中，又随风消散。
感受到对方逐渐离去，黄霄才松了自己发僵的身体。
即便如此，
黄霄仍然是头也不敢抬，一个多余动作都不敢有，着急忙慌得回到屋里，把门关上靠着门瘫坐在了地上。
他不知道面对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只能按照自己所理解的一切尽力把握那一丝生机。
“呼……呼……”
黄霄浑身被汗打湿，好像刚刚才从水里捞上来一般。
浑身上下明明酸软无力却又放松无比的感觉此刻让他感到无比沉醉。
“呵，看来晚上的澡白洗了。”
轻笑一声，黄霄也不知道是在惊叹自己今晚的遭遇，还是在感叹自己还活着。
伸手把头顶的三炷香扯下，黄霄这才发现早就已经燃烧完毕，只是当他拿下来之后才整个崩散，同雪团子一般洒落在地上。
整个全程，他头顶都没有感受到一丝灼热，头发也安然无恙，连一根都没有烧断。
似乎这根香在黄霄插在头顶之前就已燃烧完毕。
可黄霄能确定，他抽屉里面的全部都是好香，连一根断裂都不曾有，更不要说被人用过。
他今晚的架势可以说是做足了。
从赵孝林家里拿回来的线香他一根都没有动用，
唯恐原先准备给赵孝林他爹的香上已经沾上了有主的气息，惊了这行子。
香也是摆在头顶，按着迎神的架势来招待。
好在是对方受了他点的香，被他引出自家送走了。
只是……
“连我头顶的引路香都敢吃了……我这破门真的能挡住它么？”
活人和死人的路是不一样的，正如世间阴阳相分相合，大体相同却又存在很大的局部差异。
由这三根香带着，
黄霄走出来的路才能让对方看见了，才能跟着走。
对方最后居然连这三根香都吃了！
这表现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这一晚黄霄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
等他第二日起来，凑着窗户外洒进来的日头，看见屋里的场景顿时惊了。
放在地上、桌上点的香全都已经变成了灰色——
完全燃烧后的色彩。
又都诡异地保持着完整的形状，不折不弯，一碰就碎。
千踩万踏，早已瓷实的地面多了一行仿佛印在地上，比黄霄自己略小的脚印。
以及，
一个摆放在桌子上，颜色漆黑，看不出具体部位的碎骨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