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砚河
黑雾弥漫之下，白日里太阳也被遮挡，只有少量残存光芒穿过层层阻碍，到达了地面。
顺带着温度也比平时低了一个水准，几乎与深秋无异。
两道依稀身影在黑雾中若隐若现，正走在河弧镇通往河边的路上，
身上都还带着鼓囊的褡裢。
怜明道士一边走着，瑟缩身体，嘴里还在不断嘟囔着。
“早些想起来天气会变冷，就另外再挑个时间出来了。”
怜明道士常年行走在外，黑雾当然也经历过，知道这个时间冷，可先前在镇子时相对正常的温度混淆了他的估计。
地面前一天积攒残留的微弱热量此刻已经快要消失殆尽。
相比较之下，显得此刻格外冷。
“唉！都怪我非要注意形象，穿什么道袍啊！要是穿个棉服，这会哪还有这个忧虑？”
怜明道士摸着身上的道袍，肠子都悔青了。
他看向旁边单穿一件麻衣，没有加厚内层的黄霄，眼中露出一抹羡慕。
气血浑厚，阳气充斥，身子就硬朗，自然也更耐寒。
黄霄身躯笔直，一手举着灯笼，另一手执着刀，四平八稳地走着，似乎根本感受不到这寒气。
“怜明道士，不必看我。我实际上也能感受到这寒风，只不过我能忍住而已。罢了，看你这样子也只能把灯笼成火折子才成了。”
黄霄为了以防万一，还带了一根火把。
怕的是灯笼损坏失去唯一光源。
此刻取出灯笼里的蜡烛引燃火折子，摇身一变成了个简易的移动取暖工具。
黄霄将灯笼折起放好，把火折子递给了过去。
这一瞬间，怜明道士就感受到了从火把上散发出的滚滚热浪，把控好距离，周身便感觉到舒适暖意。
他啧啧赞叹道：
“火把是不错，甚至还多了取暖的用途，就是可惜火光跳动发出的光灯笼那么稳定。”
视野中，光照的范围在不稳定跳动。
黄霄摇了摇头，反正都能照亮，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此时，黄霄脚步微微一顿，他的耳中出现了一种波涛滚腾的声响。
“咱们快到了。”
又走了片刻，黄霄两人到了河边。
常日里一眼可以望到对岸的砚河此刻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只能看到一星半点起着波涛的河面。
此刻周围，
死寂，
清冷，
阴森。
单调的声响冲刷回荡之下，如墨的砚河格外像是那传说中奔流不息，冲流无数亡魂的忘川。
黄霄往前走几步，伸手拂过河边水面，神情略有变化。
“这水不太对。”
河水冰冷刺骨，
哪怕黄霄被水流冲刷一会，也出现了一丝阴寒，隐隐之间有麻木的征兆。
黄霄起身，运转血火经，冲散身躯表面的寒气。
要知道黄霄近日来纳气已满，血气逐渐充盈，内火旺盛燃烧，仍不能完全抵抗住这刺骨的砚河水。
换做普通人若是掉进此时的砚河之中，恐怕十息之内，便会手脚乏力。若是这个时间内仍未靠岸，便多半要沉入这河水之中，入龙宫服役去了。
怜明道士伸手过来，蜻蜓点水似得在砚河河边探了一下水面，又像是摸到针尖一般猛地缩回去。
黄霄本以为这是怀疑自己的水平，
谁知道怜明道士却是一边搓着刚刚触碰水面的手指头，一边肯定点头。
“河水墨黑，寒气透骨。就是这种地方才适合藏污纳垢，错不了。”
黄霄环视四周，
这里河面宽广，架桥难度太大，因此砚河只有东边下游的狭窄处才有着一座石桥。
却没看到这里有任何人为留下的痕迹。
他不由得皱起眉头。
“可这里空无一物，那所谓的河神庙又在何处？”
怜明道士一只手在空气中比划着，只听他开口说道：
“砚河在河弧镇北边，咱们这是南岸。山之北水之南为阴，河神不属阳间，它的庙也该建在这边。”
“河流分段，这一段的需求和上一段的需求自然是不一样的，所以此处的河神在上游听从民心民愿，好为下游调理江河，谋求福祉。”
“我们当沿岸向西出发，逆流而上去寻找。”
河流阴阳之分，黄霄早已听过，而怜明道士新说的那些黄霄确实是第一次听到。
当下有种长了见识的感觉。
按照怜明道士所说，黄霄二人拿着火折子，一走就是半个时辰。
只是两人仍未看到一分河神庙的影子。
黄霄停下，放松略微有些紧绷的神经，顿时有些怀疑：“河神庙要在上游，还要能听人诉求，若是离得太远又怎么能有人来祭拜上香？”
怜明道士也不由得发懵。
他脸上露出有些怀疑人生的表情：“难不成道士我推断错了，其实那水神庙在下游？”
他有琢磨两下，却是很难相信。
黄霄看怜明道士有些怀疑自己，开口安慰道：“那人说水神庙时间长远，已经许久没人祭拜，说不定已经损毁在……”
“嗯？”
黄霄眉毛一挑，口中言语眼中出现一抹寒意。
他感受到周围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
“有东西在靠近！”
黄霄扭头，沉声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不敢见人！给我出来！”
黄霄说完，黑雾里仍然没有动静，似乎是他听错了。
黄霄不再言语，直接抽刀，
长刀附着血火内力，一刀斩出。
一道赤红刀光带着滚滚热浪转瞬没入黑雾，过程中赤光迸发，像是打铁时大锤重重砸下迸溅起的碎火花，在黑雾中比火折子更加耀眼。
轰！
一声爆响传出，伴随火光爆炸，两人眼前荡过一阵热浪。
“福生无量天尊！”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怜明道士有些猝不及防，此刻连忙向身后退了两步，在火折子能够同时照亮两人的前提下尽可能地拉开了距离。
黄霄眼睛微眯，有些摸不透对方的路子。
黄霄感觉到那东西还在缓慢靠近，速度没有任何变化，似乎根本就没有被他伤到。
甚至他连对方到底是人是鬼都不清楚。
只不过，此刻黄霄并没有感受到恶意与危险。
他停手站立，直到对方穷无声息地缓慢从黑雾中显现半个身影，他才看出那是个什么。
那是一个剪纸人，
晃晃悠悠连平衡都难以掌握。
而黄霄只能看到半个身子，不是因为对方手段高明，将其遮掩。
而是因为这剪纸人，就只有半个身子！
剪纸人从腰处截断，
断口处是黄霄血火内力烧出的漆黑灰烬，
而纸人剩余的腰腹以及腿上，零零散散写着同一句话——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