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到长江边 子生寒食间
故事发生在长江边上的古城荆州。
在中国美丽的版图上,长江是一条从西向东流过大半个中国的大江,她发源于昆仑山的冰峰雪山之间,冲破一道道高山的阻拦,在无数的峡谷之间、平原之上和湖泊之中迂回穿梭,万里遥远,矢志不移,奔流到海不复还!无论寒来暑往,斗转星移,她一直就这么慷慨地滋润着、浇灌着两岸的土地,像一位伟大的母亲,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而那种拍岸的惊涛和滚滚向前的巨浪,又像一位伟岸的父亲,用言传身教,塑造了中华民族的性格!
看啊,她一路咆哮着、怒吼着,穿过了三峡的一道道束缚和阻挡之后,突然来到了江汉大平原,楚天舒朗,大地无垠,江面变得格外开阔,长江的荆江段就像一位经过了无数风霜的老祖母,露出了那平静、深邃、而又宽厚的笑容。
在荆江的西部、长江的北岸,矗立着这座古老的大城——荆州。早在大禹时代,禹分九州,荆州就是九州之一。西周初年,这里的楚国国君支持武王灭商,被封为“楚子”。这些南蛮之地的人们坐着荆条和竹子编织的车子,穿着破破烂烂、扯成布条的葛麻衣服,在荆棘丛生的山坡上“筚路蓝缕,以启山林”。
到了春秋时期,楚文王把都城郢迁到这里,靠着江边建了官船码头。后来楚成王在此修筑了别宫,取名渚宫。到了秦朝时期,凶残的秦国大将白起攻占了郢都,杀人盈野,将这片楚国的宫城全部焚毁,在这里设立江陵县。荆州也因此有了另一个名字:江陵。
三国时期,这里又成了魏蜀吴三国争夺的焦点,诸葛亮在《隆中对》中称荆州是“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也。”翻开一部厚厚的《三国》,几乎都是围绕着荆州而展开,刘表据荆州,刘备借荆州,孙权要荆州,关羽失荆州,曹操争荆州,这里留下了许多三国遗址,记录着惊心动魄的鏖战,激荡着英雄的豪气,诉说着世事的苍凉。
荆州,真是一个有故事的城市!
江山依旧,浩瀚的长江在荆州古城边默默东流,一直流到了南北朝时期的梁朝中大通三年即公元531年的春天。
此时春光正好,望长江烟笼春水,水碧如蓝,看荆州古城墙上杨柳吐翠,城外田陌里大片的油菜花一直延伸到天边,城里矮墙边不时冒出来的桃花、梨花竞相盛开,春风和煦,气候宜人。但是,此时的城里却一连两天都没有一点点炊烟了,显得有些冷清。
这正是一年一度的寒食节。
这寒食节本来是华夏族在上古时代就有的传统节日,处于冬至之后的一百零五天、清明之前的一两天,也叫“百五节”。这时候,三月阳春,万物复生,要熄灭一冬天的旧火,改用柳木钻出的新火,还要祭祖、插柳、踏青、斗鸡,在改新火之前,不能动火,要食用提前煮好的冷粥,孩子们要荡秋千,玩斗鸡蛋等游戏。到了春秋时期,晋国公子重耳为躲避祸乱而在外流亡十九年,他的臣子介之推始终追随左右、不离不弃,甚至割下自己大腿上的肉,煮了让公子重耳吃,称为“割股啖君”。重耳后来励精图治,成为一代名君——晋文公,曾经跟随他流亡的大臣们都得到了封赏,但介之推不求利禄,与母亲归隐绵山,晋文公为了迫其出山来相见,下令放火烧山,可是介之推坚决不出山,最终被焚烧而死。晋文公感念介之推的忠臣之志,将其葬于绵山,下令在介之推的死难之日禁火寒食,以寄哀思。这寒食节也就有了纪念介之推的意思。
在城中东马道边,有一户人家,前后三进院落,都是低矮的黑瓦白墙建筑,黑色的大门上,元日贴的春联已经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白了,而门框两侧插的柳枝却正新鲜。门口的黑色木牌上写着“颜府”二字,这个低调却富庶的官宦人家,就是荆州湘东王、荆州刺史萧绎的常侍兼王府记室颜协的家。
此时,一群男孩子在路边玩耍,他们都踏着木屐,穿着各色的丝绵襦袍,摘掉了冬天的帽子,吹柳哨,斗鸡蛋,玩得不亦乐乎。
颜协的两个儿子,一个今年8岁了,叫颜之仪,穿着一身蓝色的襦袍,长子如父,很有一副小大人的气概。另一个才5岁,叫颜之善,穿着一件褪了色的、不合体的旧襦袍,显然是颜之仪穿剩下来的,他木屐的带子开了,趿拉着木屐跑。颜之善虽然小,但是已经显出自己的脾气来,不服输,爱大喊大叫。
颜之仪看到门口的老柳树已经长出了雀嘴一样嫩黄的小芽儿,就跳起来,扯下一根长长的垂柳枝条,从中间折断,把树皮儿拧下来,三下两下,就做成了一支柳笛,放在嘴上吹,呜呜呜,声音特别清脆。
颜之善趿拉着木屐追过来:“大兄,我也要!”
颜之仪充满笑意地蹲下来,把柳笛放在弟弟的嘴上,说:“别急啊,就是给你做的,你吹吧,使劲儿吹!”
小之善开始吹起来,吹啊吹,吹不响,那味道还有点儿苦。他生气了,嘴翘得老高。
这时候,旁边一个叫丁山的八九岁男孩,穿着粉红色襦袍、两腮涂着红胭脂,他叫起来:“哎,我们玩斗鸡蛋吧,看看谁的鸡蛋硬!”
小之善把柳笛吐在地上,从兜里摸出两个染红的鸡蛋,跟着叫:“我的鸡蛋硬!”
颜之仪拦住弟弟,说:“你等等,我先和他斗!”
丁山已经手拿红鸡蛋,拉好了架势,像一只爱斗的小公鸡,说:“之仪,你敢和我斗鸡蛋吗?可不要哭鼻子啊!”
颜之仪也拿出自己的红鸡蛋,他看到丁山亮出的是鸡蛋的大头,微微一笑,拿出鸡蛋的小头,说:“敢就敢,谁怕谁啊?”
这时候,周围已经围上来一群小孩,有的穿着破旧的衣衫,有的光着脚,显然,这是周围穷人家的孩子。他们没有鸡蛋,就用羡慕的眼光看热闹。
颜之仪和丁山将鸡蛋使劲碰了起来,“扑哧——”,丁山的鸡蛋前头碎了。
孩子们起哄:“丁山败了,丁山败了!”
丁山生气了,他一下子将鸡蛋扔的老远!
一群穷孩子去抢鸡蛋,鸡蛋已经碎了,蛋清和蛋黄撒了一地,孩子们也不管脏不脏,抓起来就吃。
丁山看到一个光着脚、流着鼻涕的孩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冲过去,把他一把推倒,骑在那孩子身上,一边打,一边说:“叫你抢我的鸡蛋,叫你抢我的鸡蛋!”
颜之仪看不下去了,冲过去,一把拉开丁山,说:“你个大笨蛋,斗鸡蛋失败了,找人家穷孩子发恶气,算什么英雄?”
丁山整整身上的衣服,斜着眼睛,想了想,说:“我打穷鬼,管你什么事儿?要我不打穷孩子,就打你弟弟吧!”
他一把把颜之善推倒在地!小之善吓得哇哇大哭!
颜之仪一看弟弟被推到了,那还了得!他一手抓住丁山的头发,一手朝着丁山的脸上狠狠地打!丁山鼻子也破了,脸上、身上全是血,不用再抹胭脂了!
丁山爬起来,哭着回家了。穷孩子们哈哈大笑,真解气啊!
这时候,从颜府的院子里面,传来一阵阵女人的叫喊声:“啊——,啊——”
女人的喊叫越来越厉害,啊,是娘!两个孩子转身朝家里跑去!
在大门口,女仆桃花伸手拦住了他们,不让进。
小之善要推开女仆桃花的胳膊,推不开,颜之仪着急地问:“我娘怎么啦?怎么啦?”
桃花笑着说:“嘻嘻,不用急,你娘要给你们生小弟弟了!”
颜之善大声抗议,说:“我不喜欢弟弟,我喜欢妹妹!”
颜之仪问道:“我爹呢?他在哪儿呢?”
这时候,一个身穿灰色襦袍,头戴进贤冠,脚蹬木屐的瘦弱男人急匆匆地赶来,不用问,他就是颜府的主人颜协。
桃花迎上去,着急地说:“夫人要生了!老爷快进家吧!”此时,女人的喊叫,高一声,低一声。
几个女仆在院子里忙得团团转。
颜协问:“生火了吗?赶紧生火!”
一个年龄很大的叫老五的男仆发愁地说:“老爷,今天,寒食节啊,每年都要等湘东王府分发火种,这还早,湘东王府的火种还没有传过来呢!”
颜协果断地说:“不能等了,我们家自己钻木取火!”
男仆老五高兴了,说:“好啊,我们自己来!这个容易!”
老五招呼着几个仆人,找来弓、钻和干柳木,开始“丝儿丝儿”地钻起来,很快,柳木迸出火星,仆人用丝絮引燃了火种。
灶房里风箱呼啦呼啦响起来,热水烧开了。
颜协让人给夫人煮热粥、蒸鱼糕。
突然,夫人的卧室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不一会儿,夫人的贴身女仆跑出来,说:“恭喜老爷,是一个男孩!”
颜协踏进卧室,看到另一个女仆抱着的孩子,孩子的母亲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喘着气。
颜协笑了,说:“是男孩吗?行啊,男孩好啊!”
颜协来到床边,看着夫人,小声问道:“你怎么样?还好吧?”
孩子的母亲既自豪,又歉意,小声说:“我还行,可惜又是个男孩,我倒想要个女儿呢,给我贴心。”
颜协笑着坚定地说:“男孩子好,长大了有作为。”
女人说:“那你快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两个男孩也被桃花放了进来,一起扒着婴儿的小包被看。
男婴脸色暗红,皱皱巴巴,没有睁眼,只是“啊啊”地哭,像一只小癞猫。
小之善大声说:“啊,怎么这么丑啊?!”
颜之仪不同意,说:“哼,你小时候比他还丑呢!”
说得大家都笑了。
女人说:“真可惜啊,他是在这寒食节出生的,是不是要一生贫寒啊?”
颜协哈哈大笑:“寒食节好啊,你不知道寒食节的来历吗?这是纪念春秋时期的大义士介之推的。名节第一,千秋留名,我希望这个孩子将来也是!那,就叫他颜之推吧。”
孩子的母亲小声嘟囔:“之推,之推,我的儿子叫之推了。和之仪、之善的名字还能顺下来呢!”
颜协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不仅是和之仪、之善的名字能顺下来,重要的是,我们的父亲也是一个像介之推一样的人啊!”
孩子的母亲叹了一口气,说:“你又想他老人家了,你都没有见过他,怎么还时时念叨他呢?我可不希望我的儿子像他老人家那样,死得那么惨啊!”
颜协倔强的脾气上来了,说:“他老人家忠心报国,死得其所,名照千秋,怎么能说惨呢?”
颜协走到卧室的里间。北面墙上,是一排颜色发暗的木主牌位,第一个是颜氏始祖、复圣颜回的灵位,最后边那个是他父亲的,用隶书写着“复圣三十三代孙颜见远之灵位”,他看着这些牌位,“噗通”一声,跪在他父亲的牌位前,喃喃私语,陷入了深深的怀念之中。
这颜家是孔子最得意的大弟子颜回的后人,居住在鲁国贫民区一条叫陋巷的小巷里,颜回十三岁时,跟着父亲颜路拜孔子为师,是孔子最得意的弟子。孔子对颜回称赞最多,《论语·雍也》说他“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他为人谦逊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转移怒气,不犯同样的错误。孔子另一个弟子子贡称赞他是“闻一知十”。
颜回素以德行著称。严格按照孔子关于“仁”“礼”的要求,“敏于事而慎于言”。孔子称赞他“贤哉,回也”“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
颜回四十一岁那年因病早逝,孔子感到极为悲痛,觉得自己的学问没有人传承了,哀叹说:“老天爷这是要杀了我,要杀了我啊!”
颜回一生没有做过官,也没有留下传世之作,他的只言片语,收集在《论语》等书中。后世尊其为“复圣”,是孔门七十二贤之首,后来,颜氏家族将其奉为始祖。
颜回的后代人烟不旺,前22代都是代代单传,到了三国魏文帝黄初年间,是24代颜盛生活的时代,颜盛担任汉朝青、徐二州的刺史,他将家从曲阜迁到了琅琊郡费县,从此称为“琅琊颜氏”。
到了27代颜含在世的时候,已经是西晋末年,出现了八王之乱,皇室分裂,匈奴、鲜卑、羯、羌、氐等游牧民族趁西晋国力衰弱之际,陆续进入中原。百余年间,北方各族在华北地区建立的国家达数十个,简称“五胡十六国”。北中国燃起了连绵不断的战火,汉民族遭遇到了一场灭族之灾,也称之为“永嘉之乱”“中原陆沉”。
晋灭亡后,出于避乱,晋朝皇室和北方黄河流域广大居民逃到安定的长江流域,史称“衣冠南渡”,颜含就带领着整个家族跟随着皇族司马睿一起南下,落脚在建康城南秦淮河边的长干里。司马睿登基之后,建立东晋,颜含家族帮着晋元帝司马睿打天下,成为建康的高门望族,到颜协这里已经是第8代了。
颜协的父亲颜见远在世的时候,南朝经过了东晋、刘宋,到了齐朝时期,颜见远是齐国年轻的治书侍御史,负责监察百官的过失,他为人刚正不阿,不怕得罪人,“正色立朝,有当官之称”。
502年,梁武帝萧衍逼迫齐和帝萧宝融禅让,建立梁朝,忠于齐朝的颜见远辞官不做。后来,萧衍派人杀害了齐和帝,颜见远十分愤怒,从此不食梁粟,在家绝食而死。
梁武帝萧衍听说后,压着心头的怒火,十分委屈地说:“这天子之位,可不是朕想当的啊,是文武百官一再上表劝进,朕一次次谦让不受,最后,太史令陈述了天文符谶六十四条,每一条都符合上天的意图,朕做的是顺天应人的事情,不损害天下任何人,颜卿何至于此啊?”
父亲颜见远去世的时候,颜协还很小,母亲因此郁郁寡欢,也很快去世了。颜协在舅舅家长大。梁武帝多次征召颜协入朝为官,因为父亲的缘故,颜协一次次推辞。此时,在长江中上游、与建康相距一千六百多里的荆州,梁武帝的第七子、湘东王萧绎担任荆州刺史。萧绎也在招募人才,他便来到江陵,担任国常侍兼府记室,在王府里掌管章表、书记和文檄。他在藩王府里消磨时光,不求闻达,聊以度日,到现在已经15年了。
颜协跪在这些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在心里默默告祭一遍,走出了里间。
这时候,一位女仆端过来一碗蒸好的鱼糕,要给夫人喂饭。屋子里弥漫着一种鱼糕的鲜香味儿。
颜协接过碗来,自己端到夫人的卧榻前,吹着热气,笑着说:“这鱼糕味道好鲜啊,快来喝一碗,补补身子!”
夫人在女仆桃花的搀扶下慢慢坐了起来,颜协一边给夫人喂饭,一边介绍说:“这鱼糕啊,是荆州这地方的一道名菜,传说上古时代,舜帝携女英、娥皇二妃南巡,经过荆州一带时,娥皇突然得了大病,想要吃鱼但又讨厌鱼刺,妹妹女英就想办法用鲜鱼肉为姐姐精心蒸了一锅鱼糕。娥皇吃了以后,病很快就好了。舜帝大加赞赏,鱼糕从此在荆楚一带广为流传。春秋战国时,楚国国都南门外有一个百合鲜鱼庄,楚庄王某日郊游至此,在这家鱼庄里吃到了这种鱼糕,感到特别的鲜美,就让宫里的厨师跟着学。后来,就成了楚国的宫廷菜。我这几天在湘东王府里尝到这道菜,专门向府里的厨师学来的。”
夫人心里幸福满满,笑着问:“这鱼糕真是好东西,不仅软绵爽口,十分劲道,还做得这么精致,你看啊,色如羊脂一样,透着亮光,我都舍不得吃了!这是怎么做的啊?”
“这是用鱼糜、鸡蛋、肉沫搅拌在一起,慢火蒸熟的。你如果爱吃,我让咱家的仆人天天做!”颜协答道。
夫人吃完鱼糕,感到特别舒服,也累了,就躺下睡着了。颜协带着之仪、之善两个孩子,后面跟着老五等几个男仆,带了祭品和火纸,再去城墙上给列祖列宗进行遥祭。
这荆州地方,古楚国风俗,寒食和清明节期间,一家人都要给祖先们上坟烧纸。
颜协的远祖都在北方的山东,在山东的曲阜和琅琊都留有颜林,从27代的颜含带领着整个家族来到南京,已经经过了7代,7代祖先的坟茔都埋在金陵城北的老虎山下,颜协既回不了鲁国旧地,也回不了金陵,就只好带着孩子登上高高的荆州城墙,准备向千里之遥的父母之邦、祖先的神灵进行遥祭。
这荆州城墙高大而又宽阔,还是三国时期关羽守荆州的时候修筑的,土城墙上一丛丛荆条茂密葳蕤,在仲春温暖的阳光下茁壮地拔节生长着。
颜协和孩子们背着包袱,踩着木屐,艰难地爬上城墙。城墙上已经有很多来烧纸的人家,三三两两身穿着棉袍和麻屐的士兵看到他们是来烧纸的,也并不去管。
他们来到城墙北面的一处地方,从这里向北方望去,护城河外面,近处是开满油菜花的田野和绿树覆盖的村庄,远处是连绵的群山和连接着蓝天的天际线,仆人老五打开包袱,取出一部分已经剪好的火纸,还有叠好的纸元宝,用带来的火媒引燃,颜协拉着两个儿子,面向北方,一起跪下磕头。颜协郑重地说道:“圣祖啊,在北方的二十六代祖先啊,我们颜家的后人来给您来送纸钱啦,刚刚,咱颜家又添了一个读书人,颜家的诗书一定能一代代传下去啊!”
一阵风吹来,火和纸灰打着旋儿飞了起来,还在父亲身后跪着的颜之善看见了,悄悄说:“啊,是不是咱们的祖宗显灵了,来领纸钱了?”
兄长之仪扯扯他的衣服,小声说:“嘘,别说话。”
父亲回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他们爬起身,又来到城墙的东南角,从这里向东南方向望去,就是浩瀚的大江,江天一色,苍茫一片,云帆点点,有淡淡的云雾从江面升腾。
他们又开始在这里烧纸,颜协依旧喃喃低语:“各位列祖列宗好,耿直的父亲啊,今天我带着两个儿子来给你们烧纸了,我们家又添了个读书人,是今天寒食节出生,我给他取名叫颜之推,以纪念忠诚耿介的春秋义士介之推,也纪念父亲您啊,看到他就会想起您的品格,也希望他一生能像您老人家一样,有气度,有风骨!”
城墙上本来就风大,也正是春风骀荡的时候,风呼呼作响,吹开了他们的襦袍,有些冷。
颜协害怕孩子生病,就领着他们一起回家。
他们不知道,此时,在千里之外的金陵和北方的中国,正激荡着一场又一场改变国家命运的狂风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