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北风侵江南 牙牙学诗篇
就在颜之推出生的这个春天,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金陵建康,发生了一件不祥的大事,梁朝的储君、梁武帝的长子、那个主持编撰了著名的《昭明文选》的昭明太子——萧统突然薨逝了!在古代,这可是一件触动国家根基、预示着国家动乱的大麻烦!
自西晋末年“八王之乱”之后,五胡乱华,汉人衣冠南渡,建立了东晋。后来,东晋被刘宋取代,刘宋又被萧齐代替,502年,萧齐又被萧梁代替。如今梁朝建国已经过了三十一年,承平日久,加上梁武帝开始笃信佛教,荒废政事,国政就渐渐地松懈下来。
梁武帝萧衍原来在齐朝担任雍州刺史,据守襄阳。他的妻子郗徽在那里生了三个女儿,没生儿子,很早就去世了。501年(南朝齐中兴元年),萧衍的小妾丁令光为他生下了儿子萧统,有了儿子的萧衍十分高兴,决定起兵夺取帝位,很快攻陷建康,建立梁朝。一岁的萧统被立为皇太子。
太子萧统非常聪明,三岁就学《孝经》,五岁能读《五经》,长大后经常和当时著名的文人们在一起讨论文章。《南史》称,东宫太子“有书籍三万卷,名才并集,文学之盛,晋、宋以来,未之有也。”
萧统长得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端庄大方,做事一丝不苟,待人彬彬有礼,丝毫没有骄矜之气。他仁民爱物,遇到荒年和寒冷天气,常常救济穷人,免除百姓劳役。可以说,萧统是中国古代一位罕见的完美太子。
公元526年(普通七年),萧统的母亲丁贵嫔去世了,萧统亲自找当时的风水术士,给母亲选了一块风水宝地。萧衍身边的一个大太监为了赚钱,要卖一块土地给皇家建坟墓,还说太子选的那块墓地对皇帝不吉利。萧衍本来就很迷信,于是便让人去买下了太监推荐的那块地,废了萧统选的那块地。在母亲发丧的那几天里,萧统水米不进,下葬后还老是痛哭,每次都哭得痛不欲生,身体渐渐垮了。萧衍急了,专门让人去劝太子,你父皇还没有死呢,你哪能这样糟蹋自己,他还指望你接班呢!
也合该有事,在生母丁贵嫔下葬后,一个懂风水的道士路过丁贵嫔的墓地,发现此块墓地的风水对长子不利,会折寿,如果设法消灾或许可以延寿。太子萧统信以为真,便按照道士的说法,在母亲墓地旁边,埋下了一只据说能驱邪的大鹅。太监告诉了梁武帝萧衍,还添油加醋地说,太子是想折皇帝的寿啊!
梁武帝萧衍秘密派人去挖,果真挖出来一只大鹅,萧衍十分生气,下了废太子的决心,后因大臣劝谏,萧衍才未追查下去。身为太子的萧统为此感到很内疚,因此郁郁寡欢,最后竟然因病去世。
梁武帝萧衍有八个儿子,长子昭明太子萧统,次子豫章王萧综,三子晋安王就是后来被封为梁简文帝的萧纲,四子南康简王萧绩,五子庐陵威王萧续,六子邵陵携王萧纶,七子湘东王萧绎,八子武陵王萧纪。而太子萧统也已经有了五个儿子,老大是萧欢,老二是萧誉,老三是萧察,老四是萧慗,老五是萧鉴。
梁武帝也许是对昭明太子萧统余怒未平,再立储君的时候,没有将储君的位子让给萧统的儿子、十五岁的嫡长孙萧欢,而是给了二十九岁的三儿子萧纲。因为他的二儿子萧赞是齐朝东昏侯萧宝卷的遗腹子,萧赞的母亲吴淑媛本来是齐朝东昏侯萧宝卷的宫人,齐朝灭亡后,被萧衍收入宫中。萧赞长大后逃到北魏,专门祭祀齐朝东昏侯萧宝卷,让萧衍出了个大丑。
梁武帝萧衍废掉嫡长孙萧欢,立三儿子萧纲做太子,这又是一招败笔,让萧欢兄弟们大为不满,也让萧纲的兄弟们开始有了觊觎王位的想法,以至于到了后来,梁武帝在台城被活活饿死,儿孙们竟然各怀鬼胎,谁也不肯上前救助。
这新的太子萧纲和他的父亲、兄长一样,也是个才华横溢的大文人,不同的是,他不喜欢儒家的经史子集,而是爱写那种艳体诗。来到东宫以后,和一帮文人带着宫女饮酒取乐,应酬唱和,作诗一个比一个艳丽,疑似一伙倡优所作,他竟然还将这些诗编选成《玉台新咏》,因为他住在东宫,被人们称为“宫体诗”。
而在北中国,此时正是北魏末年,虽然北魏统一了北方的五胡十六国,但是内部争斗一直如火如荼。五胡乱华时期,曾有一支少数民族叫羯胡,属于白人人种,高鼻深目,本性凶残,本来住在外高加索一代,在汉代匈奴强盛的时代,被匈奴征服,跟随匈奴打仗,称为“匈奴别部”。在东晋后期,他们趁乱来到中原,称为羯胡。后来,他们在北方建立了后赵政权,十分残暴。攻占城池之后,一概屠城。打仗从不带口粮,只带数万名汉族女儿,称作“两脚羊”,每天奸杀之后作为口粮煮了吃,北方汉族几乎被残杀殆尽!
后来,汉族将领冉闵终于忍无可忍,发布《杀胡令》,奋起一搏,这一支羯胡几乎被杀光,余下的少数羯族人和北方的鲜卑等民族混居在一起,成为杂胡之一。
在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实行汉化改革以后,位于北方内蒙、河北一带的沃野镇、怀朔镇、武川镇、抚冥镇、柔玄镇、怀荒镇等六镇的鲜卑贵族和将士,待遇及升迁都不如在洛阳的汉化鲜卑贵族,这些人感到很失落,因此发生了大规模的起义。这时,属于羯胡后裔的尔朱荣组织了一支强悍的羯胡军队,他在镇压北方六镇起义的同时,广络人才,在一些降兵中,选择其中有才能的首领予以重用,如高欢、贺拔岳、侯景、宇文泰等人,都是从降兵中收罗起来的将领,后来也都崭露头角,成为北朝时期的重要割据力量。
尔朱荣被朝廷任命为大将军,封太原王。他专擅朝政,暴露出羯胡民族血腥屠杀的本性,发动了河阴之变,将二千多名北魏的王公和百官不分良奸,全部杀个精光,把迁到洛阳的汉化鲜卑贵族和北魏政权中的汉族大族消灭殆尽。尔朱荣死后,他的本家弟弟尔朱世隆开始执掌北魏朝政。
在颜之推出生的这一年,原来六镇义军中的一个叫高欢的将领开始起兵,讨伐羯胡尔朱世隆。
高欢不仅有一个“贺六浑”的鲜卑名字,还娶了一个鲜卑贵族出身的妻子,他已经是一个鲜卑化了的汉人。高欢乘尔朱氏混乱之机,说动当年被尔朱荣兼并的二十余万六镇起义军归顺自己,并把他们带往河北,这二十多万六镇兵民,成为高欢起家的政治资本和军事力量。
高欢士气很盛,一路攻城略地,捷报频传,很快就占领了邺城。后来,高欢乘胜占据魏都洛阳,成为实际控制北魏政权的“太上皇”。
这真是一个北方强悍而南方柔弱的时代!
又是一年的春天,在荆州古城东马道旁边的颜府里,三岁的小之推身穿开档的丝袍,已经会在院子里到处跑了,他的母亲和女仆桃花在院子里照看着他。
桃花领着小之推,蹲下来,说:“少爷,奴仆教给你一个儿歌吧。”
小之推拍拍手,高兴地说:“好啊!好啊!”
之推母亲一皱眉,说:“不要这样说话,什么少爷奴仆的,咱们家不兴这样,把孩子教坏了,你直接叫他的名字,就让他叫你姊姊吧!”
桃花心里一阵温暖,点点头,说:“来,之推,姊姊教你一首童谣吧!
月姥娘圆圆,
里头住着神仙,
神仙来磕头,
里面住着松猴,
松猴会作揖,
里面坐着花鸡,
花鸡出来咯嗒,
里面栽着黄瓜,
黄瓜有刺,
扎着淘气,
淘气要跑,
磕头绊倒,
爬起来往西,
看见黄鼠狼拉鸡。”
小之推慢慢跟着学,一会儿就学会了,小之推和桃花两个人一起唱起来。
之推母亲是位大家闺秀,小时候也熟读诗书,她看到之推学得这么快,一脸幸福,夸奖说:“我的孩子真聪明,来,为娘教你一首《诗经》上的《白驹》吧。”
之推说:“好啊!”
说:“那我们来学吧。
皎皎白驹,食我场苗。
絷之维之,以永今朝。
所谓伊人,於焉逍遥。”
小之推说话不清楚,说成了:
“皎皎白鸡,食我苗苗。
叽叽叽叽,以永今朝。
所谓一人,於焉摇摇。”
之推母亲说:“哎呀,说错了!有好几句话都错了!应该是‘皎皎白驹’‘食我场苗’‘絷之维之’‘於焉逍遥’。”
桃花不解地说:“夫人啊,我怎么听着都一样啊!”
夫人说:“不一样,肯定不一样,你看第一句,白驹,是白色的小马驹,不是白鸡。”
之推不想学了,他觉得桃花在支持他,就拉拉桃花的手,说:“姊姊,我要出去玩儿!”
桃花说:“夫人,我带弟弟去玩吧,估计他学累了。”
夫人无奈地说:“这孩子,去吧,就到门口啊,一会儿就回来。”
他们来到大门口,正巧,大门开了,是父亲颜协回来了。他问道:“怎么啦,要出去玩儿?”
桃花说:“弟弟学诗呢,学累了,要出去玩儿。”
夫人看到丈夫回来了,也迎过来,说:“小之推学儿歌,学的很棒,让他学诗,老是读错,再让他读,他就要出去玩儿。”
颜协看看之推,威严地说:“这可不好,学诗,就要读对了,不能读错,现在读错了,长大也改不了。来,继续跟你娘读诗。”
颜之推藏在桃花的身后,说:“不嘛,我要出去玩儿!”
夫人心疼地说:“让他去吧,他还是个孩子啊!”
颜协生气了,板着脸,认真地说:“这个娇惯不得,现在,孩子开始知道察言观色了,就应该教育他,一句话说不清楚,就是大人的过错!”
母亲低下头:“是,夫君说的是,我们好好教育这孩子就是了。”
颜之推乖乖地跟在父亲、母亲的后面回到书房,一字一句地跟着颜协读《白驹》第一段,这首诗确实有些难,他一直学不好,颜协仍然要他继续说。
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了,颜之仪、颜之善从私塾放学回来了,看到父亲在书房里教训之推,也不敢先吃饭,都在外面等着。
颜之推在里面哭了,但是,颜协仍然不放过他,严厉地说:“继续啊,再说错了,不许吃饭,谁也不许理他!”
颜之推一边抽泣着,一边跟着父亲学《白驹》,一直到完全说对了,父亲颜协的脸色才有了笑容,摸摸他的小脑袋,夸奖说:“我的儿子好棒,有志气啊!”
仆人把饭早就做好了,一家人开始吃饭的时候,饭已经凉了。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饭,颜之推的父亲颜协说:“你们说,我为什么要求这么严吗?之推才三岁,就要求他读诗,还要求他读对了,不许出错,为什么?”
三个孩子都摇摇头。颜协说:“过去,孔融才4岁,就知道让梨,把大梨让给兄长吃,自己吃小的。项橐7岁的时候,讲了一番道理,连最有学问的孔圣人都拜他为老师。汉代的黄香9岁的时候,已经很懂事了,夏天知道给父母扇蚊帐,冬天知道给父母暖席,后来成为尚书令,几代儿孙都高官厚禄。你们说,他们小小的年纪,厉害不厉害?”
三个孩子连连点头。
颜之仪心里明白,眨眨眼睛,点点头。
颜之善抢着说:“他们太厉害了,如果再能打仗,那就更了不起了!”
颜协看了颜之善一眼,有些不高兴,说:“有个12岁的孩子叫甘罗,代表秦国出使,很有计谋,不费一兵一卒,就为秦国赢得了很多城池,后来被秦王封为上卿。还用自己去打仗吗?有才能的人,不战而能屈人之兵!”
小之推说:“我也要向他们那样,做一个非常聪明的好孩子!”
颜协笑了笑说:“对,你要想像他们那样聪明,那样有本事,就必须好好读书,很多的道理,都在古代圣人们写的书里的!读书的人,不出门就能知道天下的事情!”
颜之推听了,感到十分向往。
颜协说:“我们颜家人,祖先就是孔子最喜欢的大弟子颜回,他最爱学习,不迁怒,不二过,常常举一反三。不乱发脾气,不犯同样的错误,从一件事能知道三件事,之推啊,你从今天开始,就和兄长一样,开始学习,你就从你娘教你的《诗经》开始吧。”
颜之推像小大人一样,使劲点点头,一点儿也不像一个才三岁的孩子。
日子在孩子们的读书声中慢慢过去了,转眼颜之推7岁了。这年的夏天,荆州古城墙边柳树上蝉鸣声声,艾草的药香在颜府院子里弥漫。
颜家的女主人、颜之推兄弟们的母亲生病了,这是从去年冬天得了肺病,一直没好,要天天熬草药喝。
晚上,溽热难挡。颜协提议让妻子到院子里躺一会儿,他就和孩子们一起背得背,扶得扶,将妻子移到院子里的躺椅上慢慢躺下,月光皎洁,微风轻拂,好舒服。
女人还是不住地咳嗽,丈夫颜协和三个孩子都围着她站着,关切地看着她。
颜之推拉着母亲瘦弱的手,哭着说:“娘,你快点好起来吧!”
颜之仪像个小大人一样,拍着小弟弟的肩膀说:“不要哭,娘会好起来的。”
女人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颜协站到她身后,给她捶背。
女人慢慢平息下来,说:“我感觉很不好,快不行了,就是担心这三个孩子,他们还都这么小,还都没有成家,我要走了,孩子就没有娘了,谁陪他们长大啊!他们会长成什么样的人啊!”
颜协对孩子们说:“娘希望你们长大了有出息,都成为好人,你们都背书,让娘看看你们怎么样,也让她高兴高兴,说不定,娘一高兴,病就好了!”
颜之仪说:“娘,我来背一段《孝经》,您听听对吗?”
母亲微微点点头。颜之仪背起来:
“仲尼居,曾子侍。子曰:‘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汝知之乎?’曾子避席曰:‘参不敏,何足以知之?’子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复坐,吾语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颜之仪一口气把《孝经》背完,母亲显得很高兴。
可是,老二颜之善却没有接着背,他说:“让之推背吧,我,我还没有背熟。”
颜协看看颜之善,说:“就该你了!什么没有背熟,你的《春秋》是和你兄长一起开始的,怎么能说不会背呢?”
颜之善开始背起来,背得断断续续,还不时背错。母亲似乎生气了,又开始咳嗽起来。
颜协说:“好了,你不要背了,你看,你娘生气了!明天白天好好背,先让之推背吧。”
之推背起手,开始用稚嫩的童声大声背起来:
“鲁灵光殿者,盖景帝程姬之子恭王余之所立也。初,恭王始都下国,好治宫室,遂因鲁僖基兆而营焉。遭汉中微,盗贼奔突,自西京未央、建章之殿皆见隳坏,而灵光岿然独存。意者岂非神明依凭支持,以保汉室者也?然其规矩制度,上应星宿,亦所以永安也。予客自南鄙,观艺于鲁,睹斯而眙曰:“嗟乎!诗人之兴,感物而作。故奚斯颂僖,歌其路寝,而功绩存乎辞,德音昭乎声。物以赋显,事以颂宣,匪赋匪颂,将何述焉?”
文章很长,颜协看着颜之推背得这么熟练,就知道他一定会背了,就说:“好了,爹娘知道你会背,先不用继续背了,你娘累了,天也不早了,夜里有点儿凉了,我们一起把她背回屋里休息去吧。”
女人说:“别急啊,等儿子背完。”
之推真的一口气背下来了,爹和娘都笑着频频点头,两个兄长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看到儿子这么聪明又用功,女人似乎忘记了疾病,精神变得格外好,她笑着说:“真不愧是咱们老颜家的孩子啊,夫君啊,你再给孩子们讲讲咱们老颜家的事情吧。”
颜协受到感染,也很高兴,说:“难得你娘这么高兴,我就讲一讲咱颜家的故事,这是咱家的荣耀,也是祖宗给咱定下来的规矩,走到哪里,可都不敢忘了啊!”
“我们是孔子弟子、复圣颜回的后代,最早住在曲阜的陋巷,一代代恭孝传家,这个你们都晓得吧?”
孩子们一起回答:“晓得!”
“我今天给你们讲讲第二十七代祖先、从我这里上查九代的祖爷爷靖侯的故事。”
长兄颜之仪对兄弟们说:“爹爹这是给我们讲家史呢,我们应该跪着倾听。”
三个孩子在地上跪下来,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认真听父亲的教诲。
颜协开始说了:“我们的靖侯老爷爷,名叫颜含,字靖侯,为了避讳,不能称呼他的名。他很小的时候,就以孝悌闻名乡里。有一天,他的兄长颜畿有病,死于医家,家里人去迎丧,在回来的路上,忽然招魂旗缠在树上撕扯不开,领丧的人跌倒在地,喊道:‘我是颜畿啊,我命不该死,还能复活,千万别埋葬我呀!’家里人都想打开棺材看看,可是父亲不许,说这样不吉利。当时颜含还很小,就对父母说:‘不寻常的事,古来有之,为什么不打开看看?’父母见他说的有道理,令人开棺,见颜畿果真有气息微存。就把颜畿抬回家。颜畿长期卧床不能言语,家人侍养都生倦色,颜含却辛勤侍护,数年如一日。江南最大的富豪石崇听说了,非常敬佩,特赠‘甘旨’以表敬意。”
颜之推问:“爹爹,甘旨是什么?”
颜协说:“甘旨就是甜美的食物。颜畿死后,颜含的二嫂樊氏又患病失明,为治疗嫂子的眼病,颜含费尽心机,备受煎熬,终于治愈。为了侍养父母兄弟和嫂子,颜含十几年足不出户。
“汉代推行‘举孝廉’的选官制度,颜含孝悌出名,州官要推举他当官,他不去上任。一直等到父母、两兄全部去世,才走出家门,到东海王司马越处作太傅参军,司马炎镇守下邳,命他为参军。永嘉年间,他带领整个家族随着司马炎过江,居住金陵,屡任要职。宰相王导问他上任后先干什么,颜含回答说:‘国家年年打仗,民不聊生,而南北富豪都圈占游民,搞得国家穷困,个人暴富。应当把游民从有钱人家征出,使他们回到自己的家园和土地上去,不要几年,就会人口增长,国力恢复。’他的话切中了时弊,王导很敬服。他致仕也就是退休时,晋成帝赞扬他的品行,特加右光禄大夫,要求百官经过他的家门,文官下轿,武官下马,表示敬意,他都一一谢绝了。”
颜之仪和颜之推听得很认真,可是颜之善觉得没意思,他困了,歪倒在地上。颜协看着颜之善,停下来,不讲了。颜之仪用胳膊捣捣二弟,颜之善一个激灵,摇摇头,醒了,看到大家都在看着他,感到不好意思,继续跪好了,听父亲讲故事。
颜协继续讲到:“靖侯老爷爷为人正直,不媚权贵。王导是皇帝的老师,名位隆重,满朝大臣认为应该降礼,即向王导行跪拜大礼,派人争取靖侯老爷爷颜含的意见。颜含摇着头说:“这不合规矩,降礼之言,是你们的事,我老了,不识时务!”
来征求意见的人走了,靖侯老爷爷还在生气呢,他对身边的人说:“我听说讨伐一个国家不问仁人,真是奇怪了,竟然有人向我问越礼的事情,难道我有邪德吗?”
“当时炙手可热的桓温提出来要和颜家通婚,这位靖侯老爷爷却拒绝了,说桓温太强盛,以后会走下坡路,不能和他家联姻。果不其然,后来桓温篡位没有成功,抑郁而死,他的家族四分五裂。”
颜之推三兄弟都赞叹起来,连连说:“真有骨气啊!”母亲还在坚持听,微微点头,轻轻地说:“这是咱们的家传啊,如果没有骨气,你们的亲爷爷难道会为了齐昏侯而饿死吗?”
颜协陷入了深深的怀念,他叹了一口气,说:“是啊,这是我们家的传统,就是这位靖侯老爷爷,曾经给我们颜家后代立下了三条家规,他说,颜家是书生门户,世无富贵。自今以后,仕宦不可过二千石,也就是当官不要当郡守以上的高官。婚姻素对,勿贪势家,婚姻不要找权势太高的人家。这中间的道理很深,现在就是告诉你们原因,你们也不会理解,等你们长大了,我会再慢慢地告诉你们。还有一条,死后素棺薄殓,不要套棺厚葬。祖宗的教诲,你们记住了吗?”
三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说:“记住了。”
女人又剧烈地咳嗽起来,简直有点喘不过气来。吓得颜协和孩子们又是捶背,又是给她拿盂盆。
颜协说:“来,孩子们,我们把你娘背回房内吧,还有,把药再热一热,给她服下。”
大家一阵手忙脚乱,把女人背到房内的床上,又给她服了药,才慢慢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