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之蜀山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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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天人之辩

观妙台。

当代表天人之约开始的钟声响彻太乙山,在一众观礼宾客的目光中,赤松子与逍遥子相继登场。

赤松子背着手,手中一卷道家典籍《德道经》。

逍遥子双手会于胸前,右手持一柄拂尘。

经过一夜的休憩,逍遥子不复昨日的狼狈,整个人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一副得道高人之态。

两人向一众观礼者点头致意,随后便登上高台,分立一侧。

“逍遥子师弟,休息妥当了吗?”

“闲话少叙,开始吧。”

逍遥子没有给赤松子好脸色,为这次天人之约,他已经准备了很久,势必拿下胜利,取回道家信物雪霁。

作为守擂者,赤松子悠悠叹了口气,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开口了。

“祖师老子曰:‘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

赤松子展开手中竹简,登时《德道经》的文字如同活了过来,从竹简中飞出,散布于周身。

“祖师又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可见道先于天地,亦先于人,为这‘非恒’之‘名’,老道便与师弟辨上一辨,还请诸位贤长品评,做个见证。”

逍遥子上前发难道:“师兄手执经典,却有意误解祖师真意,是为何意?”

“哦?”

赤松子有些惊讶,往年逍遥子与他辨经,只说天地大义,今日却从《德道经》入手了。

“敢问师弟,何处有误?”

“处处皆是谬误”,逍遥子一指对方周身满天飞舞的真解文字,顿时一阵分分合合,他再以拂尘拭之,一瞬间真解放出万丈光芒来,刺得一众人等睁不开眼。

虽是辨经,但这一手,让在场众人不禁骇然。

赤松子传言是超越大宗师,迈过红尘关,进入了天人合一境界的存在,但从逍遥子的表现来看,他对内劲的掌控,非但不逊于赤松子,甚至还犹有过之。

这一手将对方内劲化为己用的手段,就让在场诸多观礼者赞叹不已。

台下,李信亦面露惊容。

今日之逍遥子,与昨天他见到之人,迥然不同。

无论是实力还是风采,都远胜昨日。

这逍遥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

“人,法地,法天,法道,法自然。”

只是调换了句读,虽然还是同样的文字,含义却已然大变。

前者赤松子所言:道乃非恒之道,瞬息万变;名为非恒之名,古今异义。

道亦是天地之法,自然、道、天、地、人,五常井然有序。

但从逍遥子的解读来看:对道的非也好,可也罢,都影响不了道的恒定;对名的改换也好,认可也罢,都改变不了这亘古之名。

道并非天地之法,而是人师法天、地、道、自然,凡是有可取之处,皆可师之。

五常虽有小大之分,却无恒序之辨。

面对逍遥子这般几乎颠倒整个道家经典解读的举动,赤松子却一片镇定,悠悠道:“为兄虽不知道师弟从何处听来这等歪解,但祖师庄子有言在先,‘道在屎溺’,无处不在,无物不包。咱们一句一句来讨论。”

“人者,生老病死,此人之非恒也;地者,山呼海啸,此地之非恒也;天者,雷霆雨露,此天之非恒也。我辈虽不得窥见道之全貌,却可由此推之,道亦非恒道也。”

赤松子微笑说完,不给逍遥子辩驳机会,继续道:“名者,联系人与万物之枢机也。呼名知物,故不必负物远行,言即相知。名者,呼之为言,录之为文。不说古早之时,便是帝国一统天下之前,便有七国文字,虽文字不同,却实为一物。

再者,人之名也,自古而今,有姓、氏、名、字、号,何其多也?又怎可言其恒也?”

赤松子这两段辩词说完,顿时场中喝彩声不断。

深入浅出,这,便是高人风范。

可惜的是,赤松子却没有在逍遥子面上,看到丝毫凝重。

那一抹噙在嘴角的淡淡笑意,让赤松子感到一丝不耐。

这场辩论,才刚刚开始。

果然逍遥子等众人声停,这才悠然开口,不见半点紧张。

“人者,饱暖饮食而已;地者,厚实载物而已;天者,苍健容人而已。万变之中,不变者方为本根,大道亦然。师兄言‘道在屎溺’,那便知非道家之道独为道,百家之说皆如是。一家之言,不过悦万人;百家之言,方能悦天下!”

逍遥子的反击来得很快:“儒家说《易》,执中方为道;纵横家见《阴符经》,‘万化合发,万化定基’,发生化合,由是为道;墨家曰……”

这些年来,逍遥子周游天下,见识不是一般的广博。

说出来的话,只让在场众人不明觉厉,只有在涉及他们理解的地方,才能稍稍窥见一二。

“百家之言,无不在说:道之非恒仅是表象,内中恒者,方为道基。”

逍遥子说完,众人皆是一片沉默,就连对面赤松子,也无从反驳。

对于百家之言,他一个山中清修之辈,略懂皮毛,便足够了。

若是点评不当,贻笑大方,就要失了天宗的脸面了。

“至于名”,逍遥子淡淡一笑:“名从心生,无人则无名。”

逍遥子看向台下一垂髫小儿,柔声问道:“人者何也?”

那小儿一惊,下意识把先前逍遥子的话重复了一遍:“人者,饱暖饮食而已。”

“不错!”

逍遥子抚须长笑,悠然看向对面的赤松子。

见台下观礼者若有所思的模样,显然已经有一部分偏离到逍遥子这边了。

但属于逍遥子的辩驳,还没有完。

“人者,顶天立地,法道自然,所为者,饱暖饮食而已。”

逍遥子对台下众人行了一礼,这才继续道:“然而天宗却讲什么天道忘情,为了多占衣食,将道家强行划为天人二宗,败者只能在世间行走。道家是你天宗之道家不成,不说你修不成无上大道,便是如你这般修成,于万民何益,于家国何益,于天地何益?”

“天宗不事生产,却每日谈玄论道,衣食粮米何来?黔首奉之,家国赐之,天下贡之!纳天下之不足,奉天宗之有余,却无益于天下,此等天宗,有何颜面存于世间?”

逍遥子越说越是激动,唾沫横飞,亦是感染了在场不少人。

而台下早就蓄势待发的乌氏倮,只一个眼神,顿时数百护卫拔出刀剑,高声呵斥。

“原来你天宗,这么不是东西!”

“大家伙些,一起上,把咱们的钱讨回来!”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原来天宗就是这些大盗,鸠占鹊巢,着实可恨!”

“……”

在乌氏倮的鼓动之下,一时间整个天宗人人喊打。

然而赤松子毕竟见识过大世面,看也不看台下:“摆阵,把这些太乙山不欢迎的客人送下山!”

天宗弟子各个天资过人,一手剑法使得是出神入化。

只见长剑出鞘,步罡踏斗的他们相互照应,很快形成一个巨大的七星剑阵,将闹事之人囊括其中。

道家能够在秦都郊区立足,显然靠的不仅仅是空谈道法。

“观礼便好好观礼,闹事的话休要怪我天宗剑下无情!”

眼看双方就要发生冲突,却在这时,逍遥子站了出来。

“诸位同道,莫要起了冲突,诸位能够仗义执言,逍遥心领了!”

逍遥子说着,对台下众人抱拳深深一礼:“贫道拜谢诸位的好意,但今日乃是道家天人之约的大日子,诸位只需做个见证,动刀兵之事,还请交由贫道亲自来清理门户!”

“逍遥子大师果然悲悯为怀,我等便是真人的后盾!若是天宗再使什么暗招,致使真人落败,我等无论如何,也得出手相助,还道家一个安宁!”

下方接话之人显然早有准备,一下子就将事情定了性:若是逍遥子赢了,那便是真人有本事;但要是输了,就是天宗暗地里耍手段,他们便有了动手的缘由。

气氛到了这,被天宗门人持剑围困,又有逍遥子这般替他们着想,大半观礼之人都被蒙蔽了双目,对天宗不自觉有了敌意。

一众观礼之人中,李信看得最为清楚,来龙去脉已然猜得七七八八。

但天宗赤松子能够连赢人宗四阵,绝不可能只有这点门道,否则早让逍遥子将雪霁夺了去。

故而李信也不着急出面拆穿,只等看天宗后手。

在逍遥子的一番劝慰之下,台下观礼之人逐渐安宁下来,天宗门人亦收剑入鞘,但有了先前的不愉快,各个都还是一脸戒备,随时准备应对意外。

“师兄,你我这人也辩得差不离了,接下来,该论一论‘天’了吧?”

赤松子面色有些难看,逍遥子的悠然,让他感受到了压力。

昨日的升霞丹,他终究还是服下了。

天命如此,还有何可争?

“‘天’在人上,如子不议父,臣不议君。既然你已经认定‘人定胜天’,又何须再辩?手底下见真章吧!”

《德道经》竹简被赤松子摊开,醇厚的内劲附在其上,从中飞出的每一个字,都变得杀气腾腾,飞向逍遥子。

“文斗结束,武斗开始!”

随着第二声钟声敲响,口舌之争结束,双方进入了内劲比拼。

竹简中飞出的文字越来越多,整个天地都变得割裂开来。

世界像是一道失去了色彩的画卷,真言四散,排兵布阵,占领有利方位。

正是天宗绝技——天地失色!

而逍遥子这边,亦不动声色地一挥拂尘。

那些被内劲扫到的空间,迅速恢复色彩,就像是蒙尘的画卷,被扫去尘埃。

他的万物回春亦是丝毫不逊色!

两股内劲以两人为中心发出,迅速向外扩散。

而后,在中心位置相遇。

分明是极为恐怖的内劲攻击,却半点声音也未发出,显得诡异而神秘。

站在逍遥子这方的观礼者,行动自如,气色如常。

而反观赤松子这边,一切皆失去了色彩,就连其中的声音、运动都仿佛按下了慢放键,变得极为迟缓。

一个分明认为变化是天地真理的道人,却在想方设法让世界停转,让须臾化作永恒。

而另一个笃定真理不变的存在,却在试图让天地重新运转,让光阴继续流转。

李信,则恰恰是那个最为幸运的,也是最为倒霉的存在。

他站在了两者之间,一会被天地失色凝固,一会又被万物回春复原。

在两种内劲的反复拉扯之中,陡然间一个灵光,让他瞪大眼睛。

他想要开口,但嘴唇动不了一点。

他想要表达,但手脚犹如被灌了铅,分毫也移动不得。

在这种极度的压抑中,李信看到了阴阳,看到了两种力量在交融,在吞噬,在毁灭。

那个一瞬间,李信顿悟了。

何为非恒道,何为不可说。

“呼!”

逍遥子终归在境界上差了一筹。

对于内劲的运用,光有量却没有质。

临时的力量,在这等细小的运用上,还是比不上赤松子这等精耕细作之辈。

天地失色的范围极速扩张,眼看就要吞没逍遥子。

乌氏倮看到这一幕,当即不顾身份,举起手,只等逍遥子败下阵来,便一拥而上,替他拿下太乙山。

“师弟,现在停手,老道便放你归去!”

赤松子手掐剑诀,无数真言聚拢在他的手臂之上,剑尖犹如变易的世事,不断旋转更易!

这一指,威力不容小觑!

然而受了内劲反噬的逍遥子却满不在乎地抹去嘴角鲜血。

“师兄,现在说这话,未免太早了!”

只见一个木盒从他怀中飞出,被逍遥子一把抓在手中。

看到这一幕,赤松子一愣神,手中剑诀再也没稳住。

真言巨剑疏忽而至,捏碎木盒,沿着逍遥子右侧半身呼啸而过。

“嘭!”

内劲相持爆发的冲击终于到来,首当其冲的便是最前沿的逍遥子。

整个右半身当即化作齑粉,消失不见。

那淋漓的血肉,让人看得毛骨悚然。

但没了半边脑袋的逍遥子却咧开一半是白骨的嘴角。

“师兄,比试才刚刚开始,我有的是时间陪你玩!”

说着,一股黑气从逍遥子脑后散逸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