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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上香(卷一完)

八月三十一。

宜入殓、宜破土、宜安葬。

但没有乌蝇的尸身,洪兴众人只能草草搭建了一个衣冠冢。

这天,阴云绵绵。

阿杰在和海警那边交接,他们好像遇上了什么大麻烦,一时半会无法搜救完毕,所以谢正元这几天都比较闲。

他再次来到了洪兴的总堂口,安放乌蝇衣物的棺材就在这里,棺材上还有一张乌蝇的黑白相片,相片前放着一只小香炉。

此时人数寥寥,只有蒋天养和他的几个二路元帅级别的心腹手下。

红棍只有两个,一个是托尼,另一个坐在轮椅上,两鬓斑驳,苍白而虚弱。

竟是阿华!

除此之外,陈刀仔亦在这里,神情复杂地望着乌蝇的衣冠冢。

包括谢正元,所有人都穿着丧葬专用的黑衣。

蒋天养是个正值壮年的清朗男子,单看面相,看不出他是一个大社团的龙头。

他看着谢正元和陈刀仔,沉声道:

“两位朋友,很感谢你们对洪兴的帮助,日后你们有事,可求助洪兴,我们会给予最大力度的帮助。”

他顿了顿,继续道:

“乌蝇此次做的是秘密任务,我们不会大张旗鼓地为他举行葬礼,但我们将以二路元帅的级别,将乌蝇秘密下葬!”

说完,他一马当先,拿起一只香烛,认真道:

“乌蝇,一路走好!感谢你为洪兴作出的贡献!”

那些二路元帅也有样学样,不过他们感谢的说法五花八门。

其中一个二路元帅,正是那个泄露机密给大口基的那位。

轮到托尼上香了,按照职位来说,这次他要称乌蝇为乌蝇哥了。

托尼有些灰头土脸,不情不愿地拎起一根线香,勉强拜了一拜,扭捏道:

“……乌蝇。”

他撇了撇嘴,比了个口型。

死的好。

阿华抬起头来,有些忿怒地看着他,但终究没有说出声来。

蒋天养眉头一皱,但还是没说什么。

其他的元帅们本也想说话,但看见蒋天养只字不说,便也没出口。

任由他把香插在香炉里,转身走回原地。

谢正元默默地看了看托尼,这才转过头去。

轮到阿华了,蒋天养走过去亲自推着轮椅,推着他到乌蝇的棺前。

阿华费力地拾起几根香,沉默片刻,才道:

“乌蝇哥,这次轮到我叫你哥了,我不是一个好老大,没有救下你……是我的错。你成一方老大了,乌蝇哥……”

说完,他颤颤巍巍地试图站起,蒋天养连忙扶住他。

阿华俯身,深深地鞠躬,用颤抖的手把香插进香炉。

……

很快到陈刀仔了,他没怎么说话,只是道:

“乌蝇哥,我收回我以前说的话,你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他拜了拜,上香。

很快,众人纷纷看向谢正元,他抬脚,走到乌蝇的棺材前,酝酿片刻,突然转头看向阿华:

“阿华,你的性子还是太软了。”

他拍了拍手掌,把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叹气道:

“我和乌蝇哥相处的时间不长,说实话,我其实有点烦他的,我帮了他一次又一次,但是他却把我带到了要死亡的处境!”

他说到这里,突然笑了笑,笑得很明媚,慢慢地踱步起来:

“但,我也得感激他!

“感谢他,救了我一命!

“感谢他让我知道,这个世界是个真实的世界,我认识的人也是会死的,这个世界并不虚假!

“感谢他让我知道,在这个世界,弱小才是原罪,你弱,想救一个人都救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他转头问了问陈刀仔:

“喂,你们这些混社会的,是不是义字当头?”

陈刀仔有些摸不着头脑,老实的回答道:

“对,出来混,就是要讲义气。”

谢正元一边踱步,突然脸色发狠,厉喝道:

“出道二十一年,老子还没有少年意气过一次,今天横竖得发狠一次!”

在众人猝不及防的目光中,他忽然拔枪,飞快的拔下枪栓,对准近在咫尺的托尼额头,恶狠狠道:

“你妈的,看你不爽很久了,他妈的你怎么对我乌蝇哥说话的?快他妈给我在乌蝇哥坟前磕下三个响头!”

蒋天养心腹们纷纷拔出武器。

有人怒喝道:

“你想干什么?!洪兴不允许外人上香,让你来上香已经是破例了,你还想挑战我们洪兴的权威!”

陈刀仔摸出扑克牌,和这些元帅们对峙!

托尼再度被枪指着额头,条件反射地刚想高举双手,忽然想起这是什么场所,硬着头皮道:

“你想清楚,这里是我们洪兴的地盘!”

谢正元嘲笑道:

“洪兴?关我什么事!现在是我拿枪指着你的头啊扑街仔!”

枪管随着谢正元手的动作一下又一下地怼在托尼的额头上,惊得他冒出冷汗。

冷眼旁观的蒋天养终于开口,斟酌道:

“这里是洪兴……”

他话还没说完,托尼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连忙道:

“听到没?我爸叫你放下枪!蒋天养是我爸啊!蒋天养是我爸啊!你敢开枪试试!”

谢正元笑容满面地听完,不紧不慢地说道:

“哎呀,你怎么知道我是雷洛探长手下的便衣?你怎么知道我出来前还告诉他我要来这里?”

托尼一愣,心底一颤。

是啊,怎么忘了这茬!

一听是雷洛手下,蒋天养的心腹们纷纷看向蒋天养,见他沉默着不说话,顿时拘束起来。

托尼见自己的叔伯和父亲都没有制止他,双腿一软,“啪叽”跪到地上,颤抖道:

“我跪,我跪还不行吗!”

谢正元转头看向阿华。

他坐在轮椅上,低下头来一声不吭。

谢正元张口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阿华,你性子太软了啊!’

……

上香事了,谢正元恢复成往常的状态,刚才的肆意妄为全然不见,半点没有因逼迫托尼下跪感到自得,反而沉默着走在路上。

陈刀仔跟在他身后,也不说话。

就这么走了许久,谢正元突然开口,说道:

“其实我来之前,并没有和洛哥说过我要来这里,单单是洛哥的名头,并不能唬住蒋天养。”

他没有继续说,但陈刀仔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陈刀仔并没有回答,只是庄重道:

“谢正元,你的问题我不能回答。我今天来,邀请你加入我们的结社,加入结社,很多事你自会知晓!”

他拿出一只鎏金怀表,表盖上用淡色的油彩纹着一条河流,河流里似乎隐隐有着点点星光流动。

陈刀仔将怀表递给谢正元。

谢正元从来都没有告诉过陈刀仔他的名字,骤然听到陈刀仔叫出他的名字,却并不惊讶,只是沉默地接过怀表。

他翻过怀表,赫然看到金色的表底上,用花体字写下了飘逸的港语:

“公理长存”

“谢正元”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