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一）
以下是重华的视角，将会为大家解开一些谜题。
妖修炼成人形本就有违天道，受雷罚之刑是必经之路。
那日，在雷刑的鞭挞之下，我差点就要坚持不住，飞灰烟灭了。
可是我想起了那个顽强的姑娘，不论日晒雨淋，她每日都会上山来采药。
我想再见到她，所以我必须活下去。
我终于熬过了雷刑，却再也无法维持我的本体，只能看着它迅速枯萎，丧失了生机，成为了一棵枯树。
那天，我看到了那位女子迷路了，可她走了很久都没有放弃，我听到她说，这世间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死活。
如果我算一个人的话，是不是就能反驳她了。
她好像快要放弃了，幸好，我尚存的一丝妖力还能在黑夜之中予她慰藉。
她朝我走来了，她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
可是她好像并没有多开心，因为她找到的只是一棵会发光的树，而不是人家。
那晚，她睡的很不踏实，即便我尽力替她驱赶蚊虫野兽。
她死死地皱着眉头，不知道她在梦里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而我想让她的眉头舒展开，所以我做了生平第一件违背道德的事——我窥探了她的梦。
在梦里，她不动声色地在一旁看着两个小女孩在玩耍。我能猜到，其中有一个小女孩是她。
“阿若，我阿母叫我回家吃饭了，我明日再来找你玩，你也要早点回去哦。”玩伴在同她告别。
不远处，玩伴的阿母含笑着向她们招手：“双双，快回来吃饭啦！”
玩伴向她的阿母飞奔而去，留下另外一个小女孩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天地间仿佛只有她一个人。
小女孩本该像她的玩伴一样无忧无虑，却因为自幼丧亲而失去了童年。
她压下心中落寞，不紧不慢地朝着居所走去。
我想予她一场好梦，让她不再那么难过。
画面一转，小女孩置身于一片桃林之中。
小女孩又一次目送着她的玩伴与其家人携手离去。
就要习惯性地落寞转身，可她却突然听到了一个梦寐以求的声音：“小阿若，快回来吃饭啦！”
她猛然回头，看到了她的家人在山花烂漫处迎接她，她痴痴地走了过去，与她小时候的身影慢慢重叠。
第一次，她圆满的拥有了家人。最后，她们一家三口消失在了桃林尽头。
她终于与过去的自己和解了。
“原来她一直都很渴望亲情。”
我终于看懂了她眉头紧缩里的无奈，也听懂了她话语里的悲哀。
梦境外，她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嘴角微微上扬。
翌日，她醒来之后就走了。
我以为她走了之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可她却拥有一颗赤子之心。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她将我视作恩人，并对我悉心照料。
若我没有篡改她的梦境，我原可以恢复得更快，但我却并不后悔。
因为一切都是那么地凑巧，我不信我和她之间没有缘分。
在我将要恢复人形时，她踩空了，而我刚好得以救了她。
那是我第一次在人前以人形示人，幸好，在她眼里我长得不算丑。
之后，我便想要更多地了解这位顽强又善良的女子，所以我又做了生平第二件违背道德的事——携恩求报。
她好像有点怕我，我看着她像鹌鹑一样战战兢兢地把我领回家，我很想笑，但我要忍住。
下山后，她带着我走进了一个竹屋里，我环顾四周，陈设简陋，却很齐整。
果然她是一个人住的，无父无母，了无牵挂。
我很好奇这么多年她是怎么一个人过来的，其实我好奇的是她一个人过得好不好。
我问她，“姑娘一个人住？”
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思考了片刻，好像在极力隐藏着什么，最后听到她说：“一个人住怎么了，正好乐得自在。”
那时的我并不十分懂得人类复杂的情感，即便她现在说的话，与她此前在梦境中表现得尤为在意亲情的行为相悖。
我也只当是我想多了，默默压下了心中的疑问。
因为我希望她能过的很好。
那天，她跟我说了很多话，虽然有很多情感我无法理解。但是在她倾诉完了之后，我能明显地感觉到她的心情变好了，如此便好。
用完膳后，我已经没有理由继续留下，所以我同她告别，反正我明日还能再见到她，我们来日方长。
之后，我每日都会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为她解决一些小麻烦。而她，也会每日为我浇水，修剪杂枝。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直到有一天，我的好友前来探望我。
“你对那位很是上心？”
我点了点头。
他叹了一口气，“你应当知晓，人之寿命，不过半百，而妖对于他们人类来说，寿命却是无止境的。”
我的眼神暗淡了下去。
“我只是想默默地陪着她。”
他摇了摇头，表示不认可，“人因爱恨而生执念，妖亦如此。现如今的你也许只是想陪着她，可之后呢？”
“你能保证你不会心生执念，对她带来困扰吗？”
我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了。”
是啊，也许我早已对她产生了执念，我应该在未对她造成困扰之时及时收手。
我知道妖本就不该与人有过多的牵扯，损我心性，更损她寿命。
为何上天都不愿满足我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我只能慢慢尝试着将她从我的世界里剥离出。
此后，我便不再偷偷地跟着她。却不想，她出了事。
那天，我同往常一样憩息于本体之中，等待着她为我带来甘霖。
可我等了许久，直至正午，她都没有出现。
明明之前不管日晒雨淋，她都会上山来的。
“她出事了吗？”
我冲进了她的竹舍，看到她躺在了床上，气息微弱。
我叹息道：“只此一日未看着你，你就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
她的额头很烫，我只能不停地给她换水擦拭。
如非必要，我不会轻易动用妖力为她疗伤。因为这会给她带来危险。
她的烧迟迟退不下去，看来我要找出症结所在才行。
我做了生平第三件违背道德的事——趁人之危。
我轻轻地撩开了她的衣袖，未见可疑之处。
“得罪了。”我提起了她的裙摆，一个乌紫色的伤口映入眼帘。
“果然是被蛇咬了。”
很明显，她自己清理过伤口，但这并不是普通的蛇毒。
“都成这样了，也不知道去医馆。若我今日没来，你是不是就要交代在这了。”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我掏出了一把匕首，她的伤口已经发炎了，如果不划开放血，蛇毒很难彻底清除。
我的匕首刚刚刺上了她的伤口，她就不安分地动了动。幸好我及时按住了，才不至于误伤到她。
划破皮肤，一声哭腔响起：“好疼，疼死我了。”
看着她面露难受，额头大汗淋漓，手还死死地攥紧。我害怕她弄伤自己，就握住了她的手，安抚道：“别怕。”
可这好像并没有什么用，我的手都要被她掐断了。她这样，我实在是很难进行下一步动作。
思虑再三，我还是用妖力替她屏蔽了痛感。
然后才能顺利替她放出了残余的毒血。
过了好一会，她好像有醒来的征兆。我只好正襟危坐了起来，让自己尽量看起来不像个登徒浪子。
可我没想到，她却直接抱住了我的腰，我听到她口齿不清地哭诉：“我错了，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一个人住，我也很想有人能陪我，是不是那天我对神仙说了慌，所以才要这样罚我呀？”
我瞬间哭笑不得，原是她梦中的呓语。原来那天，她真的是在说谎。
我推了推她的手臂，想要挣脱开，但她却抱得越来越紧，还不停地说：“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错了，我错了。”
我叹息了一声，擦掉了她的眼泪，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拍了拍她的后背，“傻瓜，错不在你。好好睡上一觉，我不会丢下你的。”
我心里已经做好了一切打算，所以的决定权在于她。
她好像听到了我的话，不再哭泣，烧也退了下来，最后沉沉睡去。
这是我化成人形以来，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人类情感的复杂。
我终于明白了那晚她被困于山中，喃喃自语背后的落寞与难过。看懂了那天她于竹舍款待我，回答我问题的答案里掩藏的顽强与自尊。而今晚，在她卸下一切防备之后，我将她的面具层层剥开，看到了她内心深处的脆弱与无助。
此刻的我是难么地心痛，原来，她一直都过得很不好。
可我知道，她从来都不需要别人的怜悯与施舍。
而此后，我需要做的就是在维护她自尊的同时予她对抗命运的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