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出好戏
说书唱戏劝人方。
这段太平歌词《单刀会》,乃是刘瑶特意写出来,教给手下伶人登台演唱的。
除了给自家茶肆增加娱乐项目吸引顾客外,还起到宣传教化作用。
季汉自刘备称帝以来,高举恢复汉室、统一天下的大旗,距今已18年矣。
可诸葛丞相五次北伐失败,继承者蒋琬又连年不敢用兵,国内士气极为低沉。
蜀中军民对北伐中原越来越失去信心,这也导致了二十年后,投降派大行其道。
邓艾疲惫之师就能让刘禅缚手出城,这本是极不正常之事。
要知道,刘阿斗昏庸归昏庸,却是季汉最坚定的主战派。
能让他心甘情愿抬着棺材出城投降,可见当时朝中、民间的投降势力有多大。
刘瑶本想借着在民间弘扬关羽的英雄事迹,激发季汉军民血性,凝聚人心,提振士气。
不过,季汉政权里,始终存在着“仇关”的声音。
刘备手下许多能臣都出身荆州,他们对关羽大意失荆州这件事本就心怀怨恨。
比如武陵人廖立,就曾指责关羽“怙恃勇名,作军无法”、“前后数丧师众”。
为了立标杆、扶季汉,刘瑶绝不允许诋毁关羽的声音再度出现。
他要在民间,尤其在蜀地百姓心中树立关羽伟光正的形象,来坚固大家对北伐的信心。
将投降的小火苗及时掐灭。
现在,他必须先把谯周这个“仇关”头子说服。
刘瑶朝这位“蜀中孔子”躬身一拜:“谯夫子,能否听本王一言?”
谯周连忙回拜:“在下不知这鹤鸣楼是安定王的产业,刚才造次乱言,且望恕罪。”
“谯夫子说得并不完全错。”刘瑶一指台上的小黑胖子,“他唱的《单刀会》的确有虚构之处。”
谯周听罢好不得意,暗喜自己能让堂堂藩王当众承认错误。
刘瑶话锋一转:“不过,我这鹤鸣楼接待的不都是谯夫子这样的大儒,不都是能考据历史、纠结细微的庙堂先生。”
刘瑶将目光扫向大堂之中众多张茫然的脸庞。
“贩夫走卒、市井百姓才是我们最大的听众,才是我这伶人的衣食父母。”
刘瑶把小黑胖子唤到自己身旁,拍着对方肩膀,向四周问道:“大家说,他刚才唱得好不好啊?”
“好!”
立刻就有几个行商模样的汉子高声回应。
“唱得棒极了!”
又有三五成都市民跟着附和。
刚才,小黑胖子一曲《单刀会》,曲调新颖,情节精彩。
尤其关羽那豪气冲天、忠肝义胆的举动,更是处处戳在他们爽点上。
这些商贾市民没有太多文化,有的甚至大字都识不得一箩筐。
听曲,只要爽就够了。
哪里去较真关羽单刀赴会时到底有没有酒宴?
见舆论开始偏向自己,刘瑶进一步朝谯周进攻:“谯夫子,本王在这鹤鸣楼里宣扬关亭侯的功绩,乃是为了恢复汉室江山,继承丞相遗志,号召我大汉子民秉承忠义,共伐伪魏!曲词里稍有偏差,应该无伤大雅吧?”
刘瑶及时抢占道德制高点,把仗着了解真相、吹毛求疵的谯周怼得哑口无言。
半晌,谯周才抬起头来。
他冲周围人群拱了拱手:“有个念头,五年来一直藏在吾心之中。
今日借着安定王的话,我也想当众吐露,还请大家姑且听我妄言。”
“谯夫子请讲。”刘瑶冲对方轻蔑一笑,仿佛猜到了谯周的心思。
只见谯周整整衣冠,高声道:
“天下共十三州。如今我们季汉国小式微,只占一个益州。
诸葛丞相在时,尚未建得北伐功业,如今朝中更无半个比得上丞相之人。
倘若继续穷兵黩武下去,只会自取灭亡。”
众人一听,无不面面相觑。
诸葛亮过世后这五年,由大将军蒋琬执政。
蒋琬治理内政还算不错,但若讲北伐中原,收复故土,却比诸葛亮差得大多。
大家对能否实现“兴复汉室”的目标,愈发持悲观态度。
见状,谯周眼珠一转,长叹一声:“不如休养生息,退守山关险要,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刘瑶冷笑,“谯夫子可是说,有朝一日曹魏杀过来,咱们就直接投降,至少可以保住荣华富贵?”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谯周脸一红,连连摆手否认。
他心中却想:“我乃巴蜀大族,又不是姓刘的。曹魏拿下巴蜀,也需要仰仗我们本地人治理,直接投降未必不是件好事。”
不光谯周,其实鹤鸣楼里大部分人对益州姓刘还是姓曹并不感兴趣。
在谁手下还不是同样的纳粮缴赋?
他们只关心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罢了。
望着麻木、鲁钝的芸芸众生,刘瑶并没有继续驳斥下去。
“既然谯夫子如此注重史实,那本王还有一出大戏想请诸位观瞧。”
他坐回原位,让谯周和关统分别坐在身侧。
随后,击掌三声。
台上,原本十多盏明灯被熄灭了一半,顿时光线变得昏暗不少。
随即,走上来七八个伶人戏子。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三四个还打扮成军卒模样。
谯周等人不知安定王请他们看得这是哪出戏,只好静静往台上观瞧。
只见一位老汉拉着名孩童,另一只手将身上唯一的包袱递到军卒眼前。
“军爷,我把身上所有财物都给你,你就饶我祖孙不死吧!”
那军卒夺过包袱,手中环首刀却依旧高高举起。
“老家伙,你想得美!曹公的命令,围城后再投降的,也得死!”
“没错。”另一名军卒也掏出刀来,抵住老汉脖颈,口中坏笑,“嘿嘿,若饶了你们,你这包袱里的财物我俩拿得也不安心。”
“军爷拿走便是,这是我心甘情愿送给两位军爷的。”老汉语调中已带着哭腔。
那军卒冷哼一声,伸手将老汉推倒在地:“倘若你们日后报复我们咋办?”
“不会不会。”老汉脑袋摇得好似拨浪鼓,“我爷孙俩老弱无力,哪能报复得了军爷?”
“你虽不行,可你孙子呢?”军卒又将那孩童扯翻在地,推在老汉身旁,“你孙子长大后,如果找我们寻仇咋办?”
“少跟他们啰嗦,一会儿还得去寻女人呢。”另一名举刀军卒早已不耐烦,他用力将环首刀往孩童脖颈砍去。
只听“噗”的一声。
鲜红色的液体在台上四溅,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掉了下来。
孩童的身子扑通栽倒。
颈项处,只能看到个黑乎乎的血洞!
“呼!”
看戏的众人大惊失色。
胆小的,直接闭紧眼睛,连手中的茶盏都跌落在案几上。
“杀人了?!”
“不可能啊,这茶肆可是安定王开的,怎会在里面杀人。”
“这真的是在演戏吗?”
观众被这极为逼真的场景唬住了,心脏忽上忽下,一时分不清真假。
就在这时,
另一名军卒挥刀向老汉胸口砍去,同样激荡起一片鲜红。
“杀”了这对祖孙后,两个军卒又如饿狼般,朝角落里一名孤零零的少女扑去。
“不要,你们不要过来!”
少女发出凄厉而无助的哀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