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雨路剑客杀匪
兰若寺位于郭北县往西百余里的山野，路途虽远，但沿途官道平整，宁逵若是撒开脚丫狂奔，也不过个半时辰功夫。
只恰逢雨季，他离了郭北县郊不远雨势又陡然作大，噼里啪啦地落着，天地间仿佛挂满珠帘，宁逵自是不惧风寒气息，但背后箱篓装的账簿可经受不起风吹雨打。
此前故意弄湿一本，不过是想让那黄世仁有个由头闹事，他好痛殴对方一顿，若是全都毁去，青皮帮那里少不得有些麻烦。
宁逵便寻了间简陋草亭避雨，从怀里掏出油布盖住箱篓，自己随意坐在处湿润草堆上，望着连绵不断的大雨，心中却是不由想起那青皮帮的事儿。
其帮众看似全是泼皮糙汉，行事目无王法，凶狠乖张，宁逵却知晓他们背后有不少青华县豪强乡绅指使，就连每三年一换的县尊老爷也素来被打点周全。
故青华县好歹也是上县，大大小小的事儿竟都有这些泼皮插手。
宁逵替他们收债也并非是当了他们走狗，实在是那些贼鸟厮手段狠毒，流毒甚深，宁逵这辈子好不容易受了旁人敬畏，有了片舒适故土，焉能忍受这些家伙横行霸道？
但青皮帮勾连甚广，如今还不是撕破脸皮时候，他只能借由自己‘恶秀才’名声佯装帮其收债，少一些家破人亡的惨剧。
这大乾同上一世的大宋类似，读书相公的地位极高，举人虽只比秀才高了一级，但各自待遇可谓天差地别，待到他考上举人，有了正儿八经的官身，覆灭这青皮帮易如反掌！
宁逵靠在草垛上出神想着，兀地耳翼一动，在嘈杂雨声中听得些哭喊动静。
扭头一看，官道远处跑出几个逃窜身影，身披破麻衣衫，手持些草叉朴刀，神色仓惶，脚步跌撞。
他们模样虽是凄惨，却在宁逵心中掀不起半点波澜，他好歹当过多年巨寇，哪里认不出这都是拦路劫财的山匪一流。
反而是后面追杀山匪的那家伙让宁逵有些兴趣，此人披着玄色嵌金甲，手提精钢长剑，脚步极快，三两下就追上一名山匪，一剑刺了个透心凉。
“大侠，好汉，爷爷，饶命呐！”
“俺们并未劫你，也不知晓那柳一刀在何处啊！”
剩余几个山匪见到逃脱不得，当即跪在泥地上磕头求饶，哭得悲戚无比。
剑客只冷哼一声道：
“不知晓？那留你们有何用？！”
话音未落，山匪们面色一变就欲搏命，那剑客却不给他们出手时机，踏出两步手中剑光闪动，一颗颗头颅冲天而起，鲜血喷涌，又被大雨冲刷进了泥地。
剑客神情冷峻，随手一振，甩去剑身血迹，利落收回鞘中，他早就注意到宁逵目光，此时也不躲避，径直走入草亭中，又从怀中掏出一物丢给宁逵。
后者两指夹过，简单动作却让剑客眼神一凝，这模样俊俏的书生，似乎也有些武艺？
宁逵自是不在乎剑客想法，打量了两眼这沾染人血的馒头，咧嘴一笑，两口就吞入腹中，随后咂嘴道：
“你这家伙虽有些本事，可惜手段虚有其表，不太中用。”
剑客眉头一皱，右手悄然搭在鞘上，心中微怒，嘴里仍沉声道：
“不知阁下有何见地？”
他可不是良善性子，但行走江湖多年，知晓书生一流最好不要轻动，毕竟谁知对方有无功名，哪怕是个童生，也是官府登记在册，若是平白失踪说不得就要引来马快追查。
可若是将他惹恼，一剑斩了便斩了，反正亡命多年，也不差多一筹。
剑客正寻思之际，又听得对方嗤笑一声，不屑开口：
“那几个匪人已是引颈受戮，左右不过砍头的事儿，你步子却多变两次，手上劲力亦运了三遭，生生化简为繁，不是花架子是甚？”
“杀人不过头点地，多花一分功夫都是蠢事！”
宁逵此话可不是信口开河，他上辈子是条莽汉，只知晓凭借蛮力砍杀，今生头脑变得灵光，打熬多年，原本杀人的本事也化作实打实的武道造诣。
这剑客的本领，可逃不出他练武杀人几十年的眼光。
“你可习剑？”
听完宁逵话语，剑客反而不恼，只平静反问一句。
“剑？软绵绵的家伙什，我用不惯。”
宁逵笑着回道，他今生力气更胜前世三分，怎会舍近求远，去学那花里胡哨的剑术。
数年积蓄换来的一对宣花板钢斧，若非如今还算太平不想太过招摇，他哪里会放在家中。
“那便是你不懂剑。”
剑客摇摇头，不欲再言，宁逵哈哈一笑，声音震得草亭微晃，
“我或许不懂剑，但懂那‘柳一刀’已是被我瞧上，你若要抢，便是同我宁逵为敌！”
宁逵？！
剑客轻咦一声，又打量两眼面前书生，迟疑道：
“你便是青华县的‘恶秀才’？三年前单枪匹马挑翻了‘岷帮’一座堂口，如今更是考取了秀才功名的宁逵？”
“听闻恶秀才黑面铁髯，筋肉虬结如虎，不曾想竟是这般......”
书生着素净长衫，发髻微乱，垂下两缕湿发更添几分儒雅俊逸，剑客一时难以将其同那强人名头联系上。
宁逵眉毛一挑，惊喜道：
“观你不似本地人，难道我的名声已传得这般远了？”
剑客一愣，旋即苦笑道：
“‘岷帮’霸占三省漕运，在官府里不知有多大靠山，内里凶人无数，便是一个县城的堂口也不可轻视，阁下孤身挑翻，在江湖中自然声名鹊起了。”
宁逵神色受用，又啐道：
“什么鸟帮，也敢占了码头收渔税，我想给老母买条鲜鱼打打牙祭竟受为难，讲理无用，自是要比比谁的拳头更硬！”
“若不是他们油滑得很，那日定要捶杀干净！”
剑客听出对方不似假话，面上终是现出佩服神色，拱手道：
“果真闻名不如见面，阁下当真是位豪杰，在下夏侯威，浪迹天涯许久，幸得会面。”
见得对方笑着拱手回礼，夏侯威心中一喜，他这般客气并不全由宁逵名声，实则还想替背后势力试着将这等人杰招揽招揽，但他还未开口，就又听得宁逵豪迈道：
“你这家伙说话倒是中听，罢了，且随我一齐去寻那‘柳一刀’，赏银平分就是！”
夏侯威眨巴眼，这才发觉草亭外雨势已小，足以通行，而宁逵已背上箱篓，大步跨了出去。
“宁兄稍慢，你可知晓那‘柳一刀’藏身何处？”
“我倒不是为了赏银，只是见此人面熟，或许就是我欲寻之人。”
夏侯威快步跟上，口中话语不断。
宁逵只眺望远方山野一眼，似是若隐若现一座古刹，只无所谓道：
“或许就在那‘兰若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