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无可无不可
都说老年人睡眠时间不多,刘遵起身时,祖逖已用了许氏煮的早饭,准备练兵。
祖逖见刘遵起来,便拿了几本书,说这是他的独门秘籍,这段时间刘遵日夜熟读,练兵的事由他和韩据来操心就好。
刘遵虽然心急如焚,也知道兵家大事,万万不可儿戏,于是接过书便回住处。
刚走近住处,已见靳月光笑意盈盈,在门口等候。
靳月光换了一身上绿下红的衣裳,裙摆拖地。上衣外层的纱衣仙气飘飘,束腰更显身姿修长。
刘遵叫道:“好大一只红辣椒!月儿是想辣死亲夫不成?”说完拉着靳月光回到屋内。
靳月光自然问起何谓辣椒,刘遵随口回道是与胡椒相类似的植物。
刘遵迫不及待地拿出书卷。果不其然,那几本所谓的秘籍都是兵书。
“还好祖逖也出身名门,是个文化人,不然连写字都要找人代笔。”
刘遵见书上面写得密密麻麻,又有不少手绘插图,想必是祖逖的心血之作。
“看来刘郎收获颇丰嘛。”
刘遵见靳月光也凑上来好奇书的内容,他却把书一收,说:
“叔父说了,这是不给外人看的。月儿也要过了门才能看。”
祖逖当然没有这么说过,纯粹是刘遵玩心大发。
“哼,不看就不看,月光也学不来这些血肉横飞的东西。”
“此话当真?”
刘遵说完,不慌不忙地掏出陨石匕首,刀柄上的几颗宝石闪闪发亮。
靳月光一看到这匕首,立刻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张手便要来拿。
刘遵说了声“且慢”,他问靳月光:“许夫人昨晚和你聊了些什么。”
靳月光双手缩回到身前,撇了刘遵一眼:“妇道人家还能聊什么,刘郎何时变得如此好打听。”
刘遵心想,不说就不说,老子还能怕你跑了不成。
他看靳月光今天打扮了一番,不捉弄一下说不过去。于是靠到靳月光身旁,低下身子,缓缓地掀起裙摆,露出一双长腿。
靳月光以为刘遵要亲自帮她绑上匕首,于是说:“今天没带上匕首呢,多煞风景。”
结果刘遵把匕首放到地上,抱着腿一发力就把靳月光整个抬了起来。
靳月光一慌,双手轻捶刘遵后背,笑着道:“来人呐,有人光天化日要行凶啦~”
刘遵把靳月光抱到床榻边放下,后者不急不慢地整理着衣裳,正想开口,刘遵抢先一步说:
“叔父已经同意了亲事。他就是古板了点,看到匈奴人下意识就给脸色。”
“让刘郎担心了,是月光做得不对。”
“不是月光的错。对了,你的刘郎还有点事,月儿先自己找点事情做。”
刘遵说完胡乱吃了点东西,就溜了出去。
其实他并无要事去做,只是想找个地方静心而已,不然一天到晚对着这女人,难免分神。
刘遵知道城郊有片竹林,是前几天王安告诉他的,说刘遵喜欢乐器,那里的竹子用来做箫笛非常不错。
刘遵又回屋拿了萧笛。靳月光看他神情忧郁,也没有说些什么。
她太熟悉这种表情了,男人有些事情不足为外人道,有些情绪只能自己想办法排解,即使是身边人也无法分忧。
她能做的,就是在这时候不轻易去打扰。
刘遵骑着马出了城,来到竹林中。
清风拂面,他感觉到一阵凉意,头脑也清醒了几分。
坐到山坡上,刘遵长舒了一口气。
一路走来,他太紧绷了。
开局从蓟城逃出,后来在佛图澄暂住也不过是寄人篱下。与石勒的交锋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无形的精神压力不小;后来虽然得了美人靳月光,但也是一路放心不下;
直到最近确认了靳月光心意,心中想的是日后要回东晋,却又想留在这里当流民帅,偶尔更觉得还是闲云野鹤的日子舒服;
更不用说根据史书记载,祖逖不过两三年就会被戴渊夺权,之后就忧心忡忡悲愤而死。
他还要去考虑如何与朝堂势力斗争,是否再娶一个名门之妻做后盾。
种种思量下,他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连最近一次与靳月光交流乐理时也心不在焉。
刘遵平躺在地上,闭上眼,有种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感觉。
此刻他理解了那些名士的种种荒诞举止:每天睁开眼就是无力改变的现状,还不如故作潇洒醉生梦死。
不,还是挺难理解的。
他并不怀念五石散,但现在如果有包烟的话,他应该很快就能抽完。
“还是每天点钞的日子惬意呀,天命人哪是这么容易当的。”
刘遵摸到身旁的洞箫,想着来都来了,随便吹一曲吧。
于是刘遵站了起来,于是又吹了一曲《沧海一声笑》。
一曲过后,刘遵觉得身心也开怀了些许。
竹林只是个小土丘,看不见黄河,不远处却有清溪流过。刘遵心意一动,落水嬉戏。
清风细语,溪水涓流。
水面倒映出他的面孔,憔悴、无神,显得有点陌生。
刘遵看着水中鱼儿自在地游来游去,忽然想起李白的诗句:
“清风朗月不用一分钱买
“玉山自倒非人推。”
纵使是天之骄子,诗仙李白,也有仕途无望的苦恼,也会感叹时不我与,岁月蹉跎;
苏轼因乌台诗案,更险遭杀身之祸。
但李白纵使失意,不改“天生我材必有用”的心气;
苏轼被贬岭南,不也写下“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名句吗?
那时的岭南可是流放之地,与后世的繁华完全不能相比。
普通人怎能与两位千古文豪相比,尽力而为,但求能问心无愧便已足够。
无可无不可,正是此意!
刘遵没有背完整首《襄阳歌》,但他发觉,不经意间记住的片言只语,原来日后真会在某个时刻出现,点醒自己。
古人诗文,真意在修身养性,刻意在他人面前卖弄并非自己的词藻,反而失却了本心。
世事每多变,岂可尽如人意。
无可无不可,方能不期然而然!
这也类似于“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吧。
刘遵哈哈大笑,心中苦闷已烟消云散。他也不理衣衫沾湿,便去抓那水中鱼儿。
鱼儿惊觉,四散而逃,刘遵整个人扑到水里,也抓不住一条。他却觉得无比畅快,又捧起溪水,一饮而尽。
清甜的溪水入喉,如美酒般醉人。
“纯天然,零污染,果然是前工业时代。”
刘遵回到竹林,翻身上马。此时他已经忘却了烦忧,想的是还不赶紧回去就要着凉。
“该吃饭时就吃饭,该睡觉时就睡觉,看官们该打赏时就打赏。一心一用,禅就在其中!
“老子果然还是有点悟性的,不错。”
刘遵刚骑出竹林不远,又折返回来,原来是落下了洞箫没拿。
“问题不大,且看我日后如何操作。”
刘遵扫视了一遍,确认没有遗留之物后,便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