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关心则乱
从佛案下爬出后,何妍芳惊魂未定,身子还在发抖,两行清泪止不住的流。
温峤搂着何妍芳,心疼不已。
何妍芳逐渐平复下来,温峤为其整理好衣裳,又轻拭去脸上泪痕,柔声说:“没事了,有我在,不用怕。”
何妍芳止住哭声,欲言又止。两人虽已订婚,却尚未有亲密举动,但何妍芳此时此刻如何肯让温峤离开?
她声音很小,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
“妾身一时失魂…竟遭妖僧蒙骗…幸好温郎及时赶到,不然…”
温峤知道何妍芳不是愚笨之人,此事个中必有内情。
他见何妍芳内心惊惶,自然大加安慰,又说了些情话。
何妍芳俏脸泛红,温峤见确有奇效,心中稍定。
他扶起何妍芳,两人到庙外等刘遵回来。
这里毕竟还躺着僧人尸身。
温峤在庙前又说了些安慰话语,何妍芳定神之后,主动说起整件事情的缘由:
原来纪瞻一向身体不好,何妍芳将其视为至亲,自然倍加留意寻遍名医,可惜效果不佳。
早些日子,那僧人主动登门,说有良方可治纪瞻之病,之后又即场表演了几个幻术。
纪家何许人也,对这等江湖骗子司空见惯,二话不说便将其轰走。
何妍芳当时也没放在心上。
次日,那僧人竟又在何妍芳出外时现身,说纪鉴为人古板,不懂变通,纪瞻病情却万万拖延不得。
说完又将纪瞻病症一一道出,更说若不及时救治,恐怕过不了明年。
“那妖僧看上去慈眉善目,我一时心切,竟信了他的胡话,按他所开药方让纪翁服下。”
“纪翁服过药后,气息有所好转。那僧人昨日又找上门来,说纪翁长年卧病,其实是招惹了阴邪之气,需作法事方可化解…”
何妍芳羞红了脸,在温峤耳边快速低语几句。温峤听得心惊胆跳,怒火中烧。
原来那妖僧竟说要出家为尼,念力方可通过何妍芳传递到纪瞻身上,完成破灾祈福之仪式。
那时温峤正忙于处理刘遵和庾亮之事,亲姊又刚好外出,何妍芳无人商量,又不敢与纪鉴等人讲。
正所谓关心则乱,何妍芳只好说要回去考虑,再作答复。
妖僧于是约定这几日此时在此破庙等候,但只准何妍芳一人前来。
何妍芳被纪瞻收留,深感无以为报。经过一夜思前想后,决定把心一横,不惜悔婚以换取纪瞻性命。
她觉得即使被骗,也比坐以待毙好。
后来便是今日所发生的事情。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温峤冷汗涔涔,若然不是刘遵当机立断,决定在后门守候,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温峤还没开口,却见郭璞冲出庙来,捡回之前丢弃在路上的罗盘,又匆匆回了庙中。
何妍芳心中一慌,又哭了起来,说自己做出此等荒唐之事,温峤若是嫌弃,她也无话可说。
温峤心底一软,何妍芳只不过是因孝念乱了心智,才中了妖僧奸计。
若是此时置何妍芳于不顾,那他还是男人吗?
温峤好生安慰了一番何妍芳,又说今日之事只有他们三人知道,不会污了何妍芳名声。那妖僧他们会另行处理。
此时,郭璞从庙内发出一声惊呼,两人急忙入内一看究竟。
只见郭璞拿着一面手帕,嘴角发抖,说不出话来。
刘遵也于此时回到庙中。郭璞安定下来,对众人说:“老夫只在妖僧身上搜出钱财暗器若干,尚有几张黄纸。
“老夫不甘心,于是起了一卦,又用罗盘辨明方位,果真让我在暗格中找到此手帕!
“此手帕为巧云所有,上绣有巧云之名。”
“真凶看来便是此人,巧云大仇得报,郭兄可心安矣。”
刘遵不知何时已归来,直接下了结案陈词。
他深知这些其实都只是间接证据。按逻辑来看,巧云也有可能是殉情,或者是遇上其他坏人。
概率上甚至有可能是巧云自己失足堕江。
他实在不想继续纠缠下去了,也不想深究郭璞是否真有此神通。何况线索已断,还能如何查起?
温峤也安慰说,郭璞已经尽了人事,毋需再介怀。
一行人见天色已晚,决定赶紧收拾心情先回纪府。刘遵无意中捡起那几张黄纸,神色大变。
这些黄纸上面有特殊的图案,与佛图澄当日派出通信的黄纸完全一致——
看来此妖僧的真正身份,很可能是石勒派来潜伏在建康的细作!
刘遵问郭璞可有仔细留意纸上内容,郭璞随口回道那是西域文字,他虽能读懂,但理解不了文字内容。
刘遵心想,郭璞果然博学多才。
他把黄纸收好,打算随众人一同回纪府再从长计议。
一路上,温峤将事情原委简单复述了一遍,刘郭二人心领神会,说绝对守口如瓶,就算是至亲也不会向其泄露。
“正所谓心急则乱,当局者迷。此等布局精妙之处就是做得不太精妙,这样才能利用人性弱点,选出合适对象下手。”
“还好有我从中作梗,不对,是及时出手,终究没有铸成大错。”
“郭璞不愧学识渊博,连西域文字也有研究。”刘遵自我表扬一番后,心思又转到黄纸上:
他觉得应该是用了某种加密方式,但路上不便研究,只好暂时放下。
还没到纪府,已经有多名纪府的仆人在四处找寻。温峤主动上去,说是自己兴致忽发,找了何妍芳出外。
仆人们见此,也不管真假,纷纷回到府内。
何妍芳松了口气,见纪瞻在纪鉴搀扶下来到乌衣巷口。何妍芳鼻子一酸,差点又哭了出来。
众人来到院内假山旁,郭璞说与刘遵这两日暗查巧云一事,终于发现妖僧行踪。
二人追至破庙,当时妖僧还想对民女图谋不轨,结果被刘遵就地正法。后来遇上温峤二人,于是同行到府上。
刘遵初见纪瞻,自然上前客气地自我介绍。“家父刘琨”的名望还是不小,连纪瞻也动容。
他肯将何妍芳嫁与温峤,看重的就是这种忠义。
何妍芳之事自然是能瞒则瞒,虽然最后逢凶化吉,但众人都怕纪瞻受不了这等刺激。
僧人之死却不能不报,皆因要纪瞻出手,才能善后以及追查背后势力。
纪瞻作为本地士族领袖,不但名望极高,办起事来也大为方便。
其实纪瞻何尝察觉不出异样,但这几位都是聪敏之人,既然一致用假话搪塞,那他也无谓深究更多。
做人有时要讲求难得糊涂。
何妍芳用试探的语气问纪瞻,能否留温峤在此过夜。
纪瞻眯起眼看了温峤半天,丢下一句“尔等也非三岁孩童,此事毋须过问老夫”就转身离开。
温峤苦笑,他倒也没有被纪瞻看得心慌,毕竟今日所作之事堂堂正正,问心无愧。
这个“尔等”看似有苛责之意,但好歹是默许了。何妍芳今日惊恐过度,极为需要他的陪伴。
朝不保夕的日子大伙都过多了,哪里守得来那么多礼教。
刘遵坏笑着上前揶揄温峤昨晚陪完庾亮,今晚又要务缠身,乃当今上品大忙人。
温峤还没答话,忽听郭璞惊呼道:“大,大事不妙!”
刘遵一听,马上追问郭璞。后者语气颤抖地说:“石勒小儿要暗杀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