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宝刀出鞘
只见刘遵抱紧荀氏,用尽全力往前方纵身一跳——
在空中的短短两三秒,刘遵脑海里看到无数场景:
穿越前的平常生活、穿越后的蓟城死局、与刘琨生活的数天时间、与靳月光的种种时刻、他立下的天命人誓愿、他在谯城的一切……
各种记忆如走马灯般在眼前出现,刘遵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而在温峤视觉里,这几秒发生得极快:刘遵从腰檐跳下,后背蹭到一层腰檐,刚好卸掉了些许下落势头,然后两人就跌到了干草堆中。
众人一拥而上把刘遵和荀氏救起,王导第一时间下令将两人送到王府中,又叫御医立刻过来。
太安寺被烧得一干二净,只留下地上的黑痕,众人在地宫中果然发现了秘道。
不过王导早有预料,他早就派人把附近的民宅和水道封锁起来,法尚寺内的余党被一网打尽。
至于另外一边,周札被卞壸的三寸不烂之舌打动,将本来一同举事的周勰诱入石头城内顺利制服。
周勰数年前的叛乱,也是因周札告密而导致事败。他回到淮南太守任上后,决定忍辱负重,在人前刻意装出颓唐失意之状,结果这次还是败在周札手上。
周勰觉得天意难违,复仇无望,干脆投江自尽。
后续这一切刘遵自然不知道,他已经晕过去了。
等刘遵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他脑袋还不是很清醒,温峤为他讲述了昨天发生的一切。
刘遵装作不经意地问起法尚下落,温峤只说“发现一堆骨灰”。
刘遵心中不是滋味,但在王府中也不好表现出来,毕竟法尚现在属于石勒派来的特务。
于是他问起荀氏的情况。温峤面色阴沉,摇摇头说:“荀氏尚未醒来…”
刘遵知道荀氏身中法尚一刀,需要输血,但这个年代哪有这样的科技。血液可不能乱输,他只能希望荀氏吉人天相。
不然他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温峤不知道输血的各种注意事项,但他清楚刘遵迫切想知道荀氏如今情况。于是他扶起刘遵,先吃了些茶,再来到荀氏的房间。
荀氏还躺在床上,刘遵缓缓上前细看:
虽然荀氏面色苍白,年纪也不小,还是看得出有几分姿色,想必年轻时也是绝代佳人。不然怎么能以卑微身份,为司马睿产下两子。
刘遵心中忽然觉得莫名的好笑:自己胡思乱想些什么,而且他救荀氏又不是贪图其美貌。
刘遵又和御医简单交谈了一番,御医觉得刘遵的一些见解颇为独特,不过不敢轻易尝试。
本来准备打道回府,刘遵又想起一件事,于是和御医说荀氏中了迷魂香,后者好像恍然大悟一般,急忙去了备药。
该做的都做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表哥,我想回木屋休息了。”两人离开了荀氏房间后,刘遵有气无力地说。
刚才不过探望了荀氏一会,他已经觉得疲惫之极。
刘遵稍微打量了周围一下,没有其他人在场,于是说:“还好没碰上皇上,不过太子也没来倒是有些意外。”
温峤叹了口气,“太子才刚回去不久,他整夜都陪着荀氏。今早我到王府,太子还在表弟你床前自言自语,说了不少话。
“后来见你未醒,才说要回东宫。”
两人正想离开,却有仆人送上早点。刘遵说“打包回去吧”,温峤对此说法颇感新鲜,刘遵连说话解释也嫌浪费力气,于是做了几个示范动作。
仆人心领神会,将早点打包好让两人带走。
两人再次想离开,却见王导与一名中年男子一同踏进府邸。男子服饰华贵,温峤低声在刘遵耳边说“是皇上”。
皇帝出行一向有奏乐等仪式,司马睿今日“微服出巡”,不知是否因对荀氏有几分愧疚,不愿让人发现。
司马睿见刘遵身似浮云气若游丝,于是说:“刘遵你身体抱恙,可免礼。”
刘遵有气无力地回道“谢皇上”,温峤又与两人短暂交谈了一番。司马睿见刘遵此时的身体状态不适宜交谈,于是也没有多说,便入内探望荀氏。
两人第三次想离开,却见郭璞急匆匆地跑来。
见刘遵醒了,郭璞喜形于色,大叫道:“刘贤弟你可醒了,来来来,老夫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刘遵此时已经无力吐槽:郭璞上次说带他去什么好地方,结果先是去了看女尸和挖墓,后来又到青楼查案,反正没件好事。
他刘遵就算不是现在急需休息,也不会再上郭璞的当。
“我不行了…有什么事留待清明扫墓时再说罢。”
郭璞这时才留意到刘遵身体极为虚弱,于是说:“好,不过刘贤弟你年纪轻轻,可不能先老夫一步而去。”
刘遵哪里还有力气与郭璞说笑,三人终于从王氏府邸离开。
回到破屋后,刘遵用过早点又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昏暗,冬季的天黑得很早。刘遵感觉恢复了不少,却不见温峤身影。
郭璞见刘遵出了房间,马上说“备了粥,且等他去温一温”。在刘遵喝粥时,郭璞又迫不及待地说了起来。
原来禅房还有部分没有被烧毁,法尚同伙留下的黄纸也没来得及处理,郭璞已经破译了黄纸上的大部分内容。
这次倒是没有什么惊天阴谋,主要是说靳准全家族已为刘曜所灭,石勒打道回府,准备趁南方汛期来临前南下豫州。
郭璞自以为破译了重大情报,其实刘遵早已知晓,他说了声“晓得了”,继续面无表情地喝粥。
他已打定主意这两天要放松身心,当隐市大隐。就算是外星人侵略地球,石勒大军杀到他也懒得管。
建康城能人异士众多,这江山也不是他的,他一个闲散之人卖什么命?!
且不说刘遵没日没夜地拼,到时积劳成疾了,连工伤都不知道去哪里报,昨天为了救荀氏差点还搭上了小命。
这买卖不划算!
反正无可无不可,爱谁谁。
华灯映水,画舫凌波之时,郭璞也已离开,而温峤终于回到了木屋。他刚放下行囊,刘遵便凑了过去:
“表哥,我有一事与你商量。你能不能早日与何氏成亲?”
“此话何解?”
“我已累乏之极,但这建康城没了我咋办。我看庐江何氏名望甚高,次道此人优雅俊美,为人刚正不阿,日后必为王导所重用。表哥早日与何妍芳勾搭上,吾心安矣。”
次道是指何充。何充日后得到王导提拔,一路平步青云,成为庐江何氏的代表人物。
因其与王导是姻亲关系,所以后者用来抗衡庾家势力。
温峤叹了口气说:“功名于我如浮云,不过既然表弟吩咐到了,温某岂敢不从。”说完他又从行囊里掏出一样物件。
刘遵定神一看,竟是一把宝刀!他拿起宝刀,刀鞘上镶嵌着几颗小型宝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刘遵不禁调侃道:“香车配骏马,折枝赠美人,此乃寻常之举。表哥如今却以宝刀赠美人,果然品味独特,志存高远!”
温峤见刘遵说话不着调,知道身体恢复得不错。不过温峤自问胡言乱语的本领也不差,于是随口说:
“表弟果然料事如神。妍儿早前受惊,我今日探望时灵感忽至,遂到咸亨茶楼大展身手,果然满载而归,终于凑齐银两买此宝刀。”
“此事勿与人说,不然表亲也没得商量。”
刘遵轻叹一声,摇摇头说:“表哥若是到过纪府,身上何以无半分脂粉香味;表哥手气之差,也是建康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刘遵拿起宝刀,指着温峤,“快说,此刀从何得来,又是给谁?”
温峤假装害怕,开口求饶:“请表弟手下留情,刀剑之物非小孩子家该耍的。此刀所赠之人,便是…便是表弟你!”
刘遵眼神狐疑,围着温峤绕了一圈,反复打量,又神情严肃地道:“想不到一天不见,表哥你竟成了梁上君子,还得此宝刀,怕不是得了祖逖真传。”
温峤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不过他表情很快又黯淡了下来,严肃地对刘遵说:
“此宝刀实乃皇上御赐。两年前我南下劝进,圣上念刘越石拒敌有功,遂赠名刀一把。可惜……”
刘遵自然知道温峤可惜的是什么,他被强留在建康一直到如今,刘琨也战死沙场。如今睹物思人,怎能不让人叹息。
正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温峤收拾情绪,继续说:“我这木屋破烂不堪,藏刀于此无异于虞叔怀璧,必惹来横祸。所以我请庾亮代为保管。”
温峤“唰”一声拔出宝刀。刘遵只觉寒气逼人,摄人心神,他情不自禁地赞道:“果真是把好刀!”
温峤肃穆地说:“昨日表弟义救荀氏之事,已在建康城中广为流传。少年英雄,已如宝刀出鞘。今日该是将此刀交到你手上之时。”
“望刘遵你秉承乃父遗志,光复神州!”
温峤说完郑重地把刀递给了刘遵。
刘遵点了点头,接过宝刀,仔细打量。
他又哈了口气,用衣袖擦了擦,觉得甚为满意,才开口说道:“正好我那佩剑遗失在太安寺中,此刀可解我忧!”
此情此景,刘遵的文艺细胞再也抑制不住。他激动地说:“如此良夜,岂可无酒,岂可无风,岂可无月?”
温峤微笑回应:“我看表弟是想靳月光了吧?”
刘遵哈哈大笑,从房间内拿出胡笳,吹了一曲《清箫月》,温峤自然拍案叫好。
两人以茶代酒,聊至夜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