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和尚绝活多
“咳咳咳……”
正在补充水分的刘遵猝不及防,直接被呛到。
好家伙,谁家和尚取这种法号?!这和尚脑回路太异于常人了吧!
要不是刘遵听说过佛图澄的大名,保准认为他是假扮成和尚的山贼。
“五脏六腑俱为人体内脏,本不应有高低之分,无奈世人抱有成见。贫道自取这法号,便是要弘扬佛门普渡众生的理念。”
法肠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来却有一种莫名的喜感。刘遵已经在想象后世史学家在骂街的情景。
说话间,菜肴已做好。
金灿灿的粟米粥,还有香脆的菘根萝卜,果然很有佛门特色。
“说来惭愧,小僧自入佛门凡七十余载,竟一时也未堪破成见。”佛图澄边说边坐下,“我这弟子颇有慧根,总能启发小僧。佛法无边,我还需努力修行。”
刘遵也含糊地自我介绍了一番。他自然没有透露自己身份,只说是祖上经商,恰逢乱世,父母失散,流落至此云云。
“这萝卜鲜中带咸,又有丝丝橘味,美味美味。”
这道菜其实就是将菘根和萝卜洗干净后切成长条,然后过一遍热水,再加盐和橘皮,如此而已。刘遵饿到极点,给碗榆叶粥他都能喝个干干净净,自然觉得美味可口。
“橘皮乃南方特有香料,法肠自江南而来。偶尔尝尝,也当品味一下南方风味。”
法肠不知不觉间煎好了茶,正想给刘遵介绍一番。刘遵却很自然的啜了几口,还说什么“清香悦志,如玉露琼浆”。
法肠见刘遵竟也是品茗之人,心中大悦:“初见小郎君便如此投契,看来你我实在是有缘。”
当时华北还没有吃茶的习惯,引领这种风气的恰恰是僧侣隐士等群体。首先华北的生态环境不适合茶树生长,茶叶必须依赖南方供给。其次是南北文化冲突,“食肉饮酪”才是胡人认为的饮食习俗。
主流思想还是将茶当成一种提神少眠、醒酒和帮助消化的草药,如《广雅》曰,“其饮醒酒,令人不眠”。更有甚者认为品茶和喝野菜汤没区别。
“大师,我有一事请教。”茶足饭饱后,刘遵开启了八卦模式。
“不敢当,施主不妨直说。”
刘遵摸了摸并不存在的眼镜——前世他有近视,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一时没改过来。
“方才我听几位所言,这山中真有妖怪?”
刘遵其实心中也有猜想,他这种好奇宝宝体质好不容易有机会了,肯定得问个究竟。
“这山林中或有虎豹狼熊,已不甚多见,却有白鹿现于林间,所以石勒才叫小僧隐居于此。”佛图澄不急不慢地回答。
刘遵明白白鹿之意。古人视白鹿为祥瑞,是感应帝王圣明仁德而至。至西晋时期,白鹿因为“超凡脱俗“的仙气,与神仙、隐逸等扯上了关系。说白了还是为了造势。
“至于山妖鬼物嘛……小郎君你不就是山妖吗?”法肠搭话。
刘遵心念一动,茅塞顿开——
他当然知道自己当然不是什么妖物,法肠言下之意就是:打得过那就是山贼,打不过那便是山妖。
傍晚,刘遵发烧了,卧床不起足足两天。
法肠重新为他包扎了伤口,敷了些草药。
这和尚虽然说话古怪,但也有佛家行善之心,何况佛图澄慈悲为怀。
总之刘遵算是暂住下来了。
反正不定期能从石勒处讹出油水来,这一人的开销倒是应付得来。到时办事的人来了,就说上次是误会,这是他新收的弟子,度牒日后补上云云,忽悠一顿即可。
“我说这野梨子树哪里都是,为啥偏要挑这几棵?”
刘遵双脚踩在高跷上,正不太熟练地摘着树枝上的野梨。
暂住在佛图澄处一周,刘遵也痊愈了。本来物资有石勒派人供应,这天,法肠却拿着一对高跷说要去采什么野梨子。刘遵心念一动,也跟着去凑凑热闹。
谁知道这凑热闹却变成了干活。刘遵哪里会这些杂耍玩意,还好原主骑马的功底尚在,不然一个踉跄摔下山头,白白丢了天命人的脸。
法肠在树下接过野梨子,随口答道:“吃习惯了,改不了。”
“大师门下弟子众多,何以只有法肠你陪伴他到此?”
“小郎君有所不知。师父此行,众弟子略有微言。有的认为佛家不该掺和时务,有的觉得石勒煞气过重,怕毁了佛门清净。”
“而且……”
“而且什么?”刘遵正听得起劲。
“而且此事非比寻常,贫道我素日行事怪诞,反因此被委以重任。”
刘遵心想,你也知道自己作风古怪,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法肠说完咬了一口梨子,脸上露出满足表情:“这野梨子细嫩多汁,酸甜却最是解渴。于山林中无人拾取,似是如今乱世中之女子,白白过了花期,真教人可悲可叹~”
刘遵心中大叫不好。套话套得好好的,怎么就聊起女人来了?我就说你这和尚不正经。
再说了,我刘遵是那种人吗?刘遵想起自己那点小爱好……好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无伤大雅。但突然错开话题,证明你这和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生怕说漏嘴了。
越是这样我越要打听,佛图澄不可能是穿越者,真相只有一个!
法肠还沉醉于品鉴梨子中——
“上党楟梨,小而清甜,最适宜作饭后良果。
“昔日汉武帝园有含消梨,虽重五升,从树着地,竟尽化为水。此等好梨,须待远游归家之日,方可解心中之渴。
“洛阳北之张公夏梨,海内惟此一树。贫道若得此梨,必择良辰吉日,焚香沐浴,徐徐食之。
“不过还是这野梨子好,生于深山之中,任君采撷,可消世人分离之苦!”
刘遵再也忍不住了,这和尚装得一副农学家模样,说起话来也不害臊。杨贵妃还缢死于佛堂前梨树下呢,可惜你不知道谁是杨贵妃,不然以后看到梨树就发冷汗。
野梨并不大,刘遵藏于手中,趁法肠不留神砸了过去。
法肠哎哟一声,应声倒地。
刘遵跳下高跷,没好气地说:“臭和尚,该你了!”
法肠摸了摸脑壳,接过高跷说:“和尚是对师父的尊称,贫道可消受不起。”说完绑好高跷,一边摘梨子一边继续与刘遵谈天说地。
既然套不到话,刘遵干脆用后世的见识与其乱扯一通:
法肠说曾目睹两名围棋高手下盲棋,让他当裁决,竟下得丝毫不差。刘遵便说曾遇一隐士,字绝艺,棋力之高,一弹指间便可算出数十着。刘遵曾邀国手与隐士对弈,连下十盘,绝艺无一败绩。国手此后再也不与人对弈。
法肠说曾听闻有一宝剑,薄如蝉翼,柔韧如丝。他若有此剑,只需轻轻一挥,小郎君只觉清风朗月如在眼前,却不知已被去了势。
刘遵便说家中原有一火器,外型似怪鸟,能飞于空中。刘遵只需诵念咒语,钢丸便自鸟中鱼贯射出,威力之强如五雷轰顶,就算是十个和尚也去了见司马懿。
“听说佛图澄大和尚神通广大,哪天也让我见识见识?”刘遵再次开启套话行动。
“什么神通,不过是些逗人一乐的把戏。师父收留你就算好了,这神通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法肠说完,也不采梨子了,找了一处平地,平躺在地上。脚上一对高跷从头顶上方穿过,同时双手贴在耳旁。
刘遵不知法肠想搞什么花样,只能先在一旁观望。
只见法肠双腿后甩,用一时间向上甩腿顶跨,双手猛地一推,高跷已撑在平地上。一套连招下来身体惯性带动重心,嗖地一下半直了身子。
法肠腰腹继续发力,右脚后退一步稳住下盘,整个人稳稳地站在了高跷上。
是踩高跷版的鲤鱼打挺!
一套动作看似复杂,实则就两三秒光景。
法肠站在高跷上,整个人的气质和往日的嬉皮笑脸已截然不同。
他右腿缓缓抬起,只靠左腿支撑站在平地,忽然整个人旋转了起来。左右高跷轮流撑地,配合手上动作,竟像是在跳芭蕾舞。
不一会,法肠手上变出三个野梨,又是一个金鸡独立,然后三梨一齐向上一抛,如后世马戏班一般地玩起了三球杂耍的把戏。
法肠左右手不时交叉接过梨子又抛起,动作丝滑无比,毫无失误。
刘遵深吸一口气,能跟着佛图澄进山的,果然不简单。
他知道后世踩高跷表演有文武之分,文是着重于人物表演,一般有戏曲情节,表演者或绘上脸谱,或与观众互动,非常有生趣;武则是在高跷上做各种高难度特技动作,如在高跷上驮起几个人,跳过三四条凳子搭起来的高度等。
一般来说,武高跷的“腿子”比文的稍微短一点,但法肠这高跷怎么都不比文的矮了。
虽然今天没套到话,不过逼出法肠使出这番本领,也算是印证了刘遵心中猜想。
所谓的神通,大部分应该就是杂耍和变魔术。旁人如果没看穿,那便以为是神通。
剩下的,刘遵想大概是佛图澄有某种情报传递方式,比别人快几个时辰知道消息,那再作预言自然有如神助。
还有无非就是察言观色加上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都是后世算命佬的看家本领。
刘遵倒不觉得佛图澄是什么神棍。就像手术刀能救人,也能杀人,是刀的错吗?
只能说为了传道真不容易。人前显圣了,别人才会信你的话。
刘遵不是有意窥探和尚秘密。他就是好奇心满满,又总爱分析东西,连自己都控制不住。而且人前显圣这套方法论,能学过来是件极好的事情。
法肠以手撑地,整个人倒立着,双腿前伸,一步步地“走”到刘遵面前。
这个绝活有专门术语叫“蝎子爬”。
“这把戏怎样,满意了吧?”
“某甘拜下风。”
“贫道却不是很满意。”法肠用阴恻的眼神看着刘遵,右腿高跷指向刘遵脸庞——
“不知刘越石是你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