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鳖宝
昏鸦噪晚,鼓打二更。
夤夜,胡同巷子曲折,打个喷嚏,转三个弯儿。勾栏,瓦舍,酒肆,这会正热闹哪!
街尾有小饭馆,菜味一般,烤羊肉串儿却倍儿地道。
棺材铺新来一伙计,二十出头,姓王名腾。
人约黄昏后,饭馆门口,桃木桌前,徐量吧唧一口肉,王腾呲溜一口酒,怎么那么滋润。
小酒喝着,羊肉串吃着,俩粗人愣要附庸风雅。
“兄弟,咱对个对子?助助酒兴?”
“好好好,你先来。”
“我不会。”
“瞧你熊样,哎……我也不会。”
“那咱喝酒吧!”
“来来来,喝喝喝!”
门口吃羊肉串的,人可不少,三教九流,喝多了谈天论地。
谈的嘛?海阔天空,下雨刮风。诸子百家,拜佛念经。三皇五帝,萝卜大葱。
侃天侃地,可说着说着,都说一块去啦:河怪!
运河出了妖物,它不管男女,趁夜就一顿奸淫,多瘆人哪!
六扇门底子厚,上回折了一将,又差几个名捕,抓河怪。
可林鬼咬定是妖,他怕事儿露馅,三番四次打掩护,整了几出无间道。
连闹腾几回,六扇门怕了,收手了。
这一收手,河怪可猖獗啦!
隔三差五,就有妇道人家上吊,跳河,人心惶惶。
这不?半夜还有人击鼓喊冤哪!
可六扇门都拿不住人,衙门更没撤啦。
饭馆门口,有个胡姓镖师,喝大了,嚷嚷要单臂擒妖,为民除害。
旁边变戏法的戏谑两句,一抬手给人一拳。看着烂醉,其实呢,以酒遮脸罢了。
都是酒后打人,可没见谁喝多了,敢奔皇宫打皇上的。
梆打三更,店打烊了,羊肉串吃一肚饱腰圆,该回了。
沿着河边,走个一日千里,过过风,醒醒酒。
过了胡同巷尾,阴飒飒来阵小风,酒客一甩头,俩眼瞪圆:“亲娘咧!妖怪!”
没别人,正是那河怪!
身高九尺,豹头环眼,面如青铜,扎里扎煞一部绿钢髯,犹如钢针,恰似铁线。
飞檐走壁,踩砖过瓦,小院里刚行完恶。
众人胆吓破啦,鸟兽四散。
青桥石墩旁,蹲一和尚,普陀寺圆济大师,练家子,一身罗汉拳的底子。
和尚心善,听说运河闹河怪,想为民除害。搁桥底蹲四天,嘿,真给他逮着啦!
“幺麽小丑!佛法无边,还不束手伏诛!”
双手合十,起礼敬如来的架势,拳头可运起了功力。
罗汉拳,出手上中下,里外分阴阳。指右打左,声东击西,以上破下,以下破上。
和尚晃身拧膀,扭腰调胯,这一蹬腿,沙包大的拳头打将出去。嚯,好一记罗汉降魔拳!
灯影里,两人拳掌相接。再一瞧,可了不得!怎么着?圆济大师哪,人如其名啦!
这河怪淫人妻女,除了图一乐,也是练邪功,您瞧这功力,可比上回长进啦!
旁边彩门戏法那位,张嘴撺掇:“胡镖头,瞧你们胡门镖局的啦!”
胡姓镖师叫苦啦!刚才大言要除妖,借酒遮脸还打人一顿。这要扭头跑,镖局里子面子,那丢一干净!
没奈何,硬着头皮,上吧!
可这位,人精哪!圆济大师被河怪撕两半,他俩半斤八两,自己怎敌?
胡镖头脚步如麻,冲拳架掌,拎一坛酒灌嘴里,晕天转地道:“呔!看洒家醉拳!”
一圈江湖人闻言一打愣,不怪,醉拳名头大呀!
醉拳分南北,南方醉八仙,北方醉不倒。拳寓法于醉形,藏杀机于跌扑。
醉拳,讲究形醉意不醉,步醉心不醉。酒劲越大,醉劲越浓,拳法越加了得。
眼见胡镖头一坛酒浇嘴里,七拐八跌,左摇右晃,正是十足的酒劲儿,几个江湖卖艺的挑拇指喝彩!
胡镖头见河怪在南,一拳朝北打将出去,口中兀自大喝。
“呔!不要走!来来来,与洒家大战三百回合!”
拳影如飞,脚步如雨,一路向北打去,一溜烟,没影了。
河怪咧嘴干笑,一沉肩,一弯肘,脚下踩足了劲儿,这一窜身,眼瞅要回河底啦。
这边厢,有一掌搭住他肩头,势大力沉,定住他身形。
河怪缩肩架肘,一记扭身后扫腿,跟一记伏地前扫腿。两招无功,又接一式左右连环扫腿。
四招扫堂腿,切踢荡摆,那叫一个凌厉地道!
来人以江湖散手破招,腿掌相接,二人这一照面,各自看的分明。
这人是谁?没别人,徐量!
老话说:江湖莫管他人事,这话有这话的理儿。
家长里短,邻里口角,您上去掺和,落不着好,那是人私事儿!
可这采花恶贼,见了你打退堂鼓,不如回家卖红薯。
另一个,阴阳灯里他见过这人。阴桂炸金矿那一晚,这人出的主意,五鬼道的人!
五鬼道,早晚要杀他,擒住这厮,里头的事儿才能不迷糊。
两边更不搭话,翻滚扑跌,拳术腿法可劲儿招呼。
这边厢起纵飞舞,地盘滚伏,牵上拉下,二十四式擒拿法严丝合缝。
那边厢气落肘尖,仰手捧定,头往下一栽,气落顶门,使一记“蟠桃献寿”。
这边两手钩背,气顶手背,正势两足齐立,两手勾粘于左右太阳穴,好一式“双虹驾彩”!
那边身扶手垂,指扣头低,气落枕骨尖,一式打脐的虚招,跟一记实招直打鬼眼穴。有名目:牵牛过堂!
正招没分胜负,对攻下三路啦!
徐量缩爪,连递两招猴子偷桃。对面并指,招招都是针扎晚菊。
指力爪力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正此时,河怪拼着胯下一凉,两手拢成锥型,齐攻对手膻中穴,使一招“双马饮泉”!
膻中乃人身大穴,触之即伤。眼见避无可避,徐量没辙,提一口气,运起金刚功。
“嘭!”
手劲落徐量身上,像砸了铜墙铁壁。
河怪双手红肿,好似刀砍剑削,痛不可当。
这一吃痛,两手抖的厉害,一招“双马饮泉”散了架势,成“二驴喝水”啦。
徐量已成铜人,没深厚的内功底子,破不了他这铜筋铁骨!
要论拳脚功夫,他比不过河怪,差人一截。可一成铜人,不一样啦。
河怪肘劲、腿功、掌力、拳脚一股脑朝徐量身上招呼,徐量只攻不守,招招抢先。
好一副铜筋铁骨,真个是金身罗汉!
又斗几十合,河怪两手带血,双臂酸麻。
他瞧出古怪,眼瞅拿徐量不下,今日要栽在这。拼着胸口受一掌,身子一退,跳运河里去了。
河怪拳脚功夫已是了得,水里能耐更是无双。上回对六扇门以一敌二,伤其一,杀其一,靠嘛?水性!
这边厢河怪一纵身入了水,徐量可乐啦。
怎么还乐啦?他有鳖宝!
葬了摸瓷人冯老八,得的鳖宝。这玩意埋腿肚子里,过江游河,如履平地!
前头河怪入了水,后头徐量跟着跳。一个是如鱼得水,一个是龙游大海。一个是浪里白条,一个是过江猛龙。
水里头,这俩闭着气,运着功。拳对拳,掌对掌,横冲直撞,崩肩架肘。
运河边上,人挤人,人挨人,看热闹哪!
三更鼓响,就见运河咕嘟咕嘟冒泡,再一瞧,河怪被扔上来啦!
浑身上下没块好肉,骨骼尽碎,经脉俱断,废啦!
徐量拎着河怪,押往官府,交给六扇门。
河边老百姓,跑江湖的,倒腾生意的,一块挑拇指喝彩。
河怪除了,不用成天担心自己媳妇儿啦!也不用成天担心自己啦!
这等淫贼,干系太大,六扇门连夜动刑,问了口供。
玉漏声残,金乌影吐。
天一亮,河怪坐着囚车,带着枷锁,押到菜市场。刽子手咔嚓一刀,人头落地。
运河边,太平啦!
街头巷尾。吹糖人的,耍皮影的,变戏法的,卖狗皮膏药的……都笑着吆喝。
河边青石桥,台阶登登高,有金丝荷叶就在水上漂。金鱼咬着银鱼的尾,公蛤蟆搂着母蛤蟆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