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见卿则无，不见则有
叶南棠看到了穆景玄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
看来，自己的猜想是对的。
裴月昭说过，裴仲机领旨更换太子和睿王府邸巡逻的士兵，想必是为了更好地掌控两方行踪。
如此一来，穆景玄的出行也会受到更严格的监视。
今天他和她们兄妹一同到访，压根不是临时起意。
而是为了以同辈交往为由，暗中和裴将军沟通防护事宜，留出自己方便行事的余地。
穆景玄挑眉：
“上次宫宴，我以为你是书读得好。现在看来，是眼光独到。”
叶南棠略微侧身，默默拉开和他的距离：
“歪打正着罢了，郡王夸奖，臣女实不敢受。”
见她无意拿这件事情做筹码和自己摊开讲明，穆景玄微微扬起下巴，收回了原本逼仄的目光。
是啊，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
“罢了。”
穆景玄的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淡漠：
“既然你要来练习，总是藏着掖着也不好精进。现在四下无人，不妨再射一箭给本王看看。”
叶南棠思索片刻，郑重抱拳：
“谢过郡王。”
看着叶南棠神情变得严肃正经，一本正经地低头整理着自己的弓弦和衣摆，穆景玄倒重新生出几分有趣。
突然，他瞥见了她垂目时，出现在眼睑上的痣。
一瞬间，穆景玄有些怔愣。
美人面冠如玉，唯有眼间一瑕，见卿则无，不见则有。
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穆景玄低头轻笑，笑自己的莫名其妙。
正在此时，叶南棠突然抬眼，两人视线相撞，那双黑得纯粹的眼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落到他的眼里。
叶南棠眉眼弯弯：
“请郡王上眼。”
她三指拉弓，手臂微微绷紧，神情专注地盯着对面的木桩。
正要射出时，却看到墙头一只头顶白毛的红嘴乌鸦飞来，正巧挡住靶心。
不好！
叶南棠稍微身形，一道光影飞出，几乎是贴着乌鸦的翅膀尖稍擦过。
乌鸦自然无恙，不过那箭因为被卸了准心，歪进了旁边的树干里。
“喵！哇！”
乌鸦被吓到原地振翅，十分不满地朝叶南棠怪叫道。
白眼狼吧！
……而且谁家正经乌鸦是这个动静啊！
穆景玄在一旁不着痕迹地挥挥手，笑道：
“这么看来，叶姑娘习惯在发力前再做调整。看起来是为了双重确认，可偏偏这样，会偏离最初的目标，以至于最后准心偏离。”
“岂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凡下了决定，必得有必胜的勇气，才能成事。”
叶南棠一怔，随即笑得越发灿烂。
她明白后面这句话是穆景玄在好言相劝。既然如此，他应该不会再对自己抱有敌意。
“多谢郡王提点。”
两人将弓箭放下，叶南棠刚要唤下人进院整理，就被穆景玄拦下：
“小王还有一句相告。”
“如今叶家嫡女回府，叶姑娘也该早做打算了。光是在六艺中博个出彩，只怕还不能引得皇后对你青眼。”
叶南棠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我从未想过要参加六艺比试。练习射箭不是为了赢得他人的喝彩，而是保护自己，为我所用。”
突然，一阵清香飘来。
两人转身，发现叶嗣宗和裴月昭正往院中走来，叶嗣宗手里还拎着一个红棕盒子。
“郡王！两位这一阵儿也肯定累了，快来尝尝天香楼的冻酥花糕吧！”
*
回到叶府时，天色已晚。
等叶南棠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却被云月一把拦在了外面。
“姑娘可算回来了。老爷要姑娘去一趟书房，您还是快快动身吧。”
自从叶南霜回府，云月的心野得，都要飞出玉京阁了。
仗着自己在马场时帮上了忙，云月总盼着有朝一日能把自己从叶南棠身边调走。
于是，平日里她干活越来越敷衍，对叶南棠这位冒牌千金的态度也冷淡了不少。
不光是她，院里的下人大多都是捧高踩低的心思。
以赵婆子为首的几个心眼活络的人，暗中搭上了云月，偷偷拧成一股绳。
这些云鸢看在眼里，气在心里。
今天这么一闹，云鸢更是生气：
“我看你是越发没规矩了！姑娘回自己院里换身衣服你都要拦着？这院子难不成是你当家做主？”
云月斜睨了一眼，赵婆子立马心领神会，语气不善道：
“院子当然是老爷夫人做主！老爷的命令我们这些个下人哪里敢违抗。”
“就算是姑娘身体不适，那也得先到老爷那边告罪一声。奴婢们可不敢替您回禀，这不是让我们替您去吃瓜落儿嘛。”
叶南棠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看了赵婆子一眼：
“是老爷叫你用这个口气和我说话的？”
虽然语气依旧同往常一般平淡，可她一字一句地说完，反让躲在后面的下人心里打起了鼓。
赵婆子眼神乱瞟，依旧梗着脖子不依不饶：
“老婆子我哪儿敢啊！姑娘您说您也是吴管事抱来的孩子，和咱们都是一样的身份，怎么……”
“啪！”
还没说完，赵婆子被叶南棠一掌扇到地上，顿时眼冒金星。
蠢出生天的货色。
云鸢心中朝她啐了一口。
今天的姑娘，可是习惯了拉弓射箭的力度。
再加上在去裴府的路上，裴月昭在马车里专门教了她们，用腕骨扇人最为狠厉。
赵婆子这不是上赶着要让姑娘试手吗。
叶南棠冷冷地看着赵婆子在地上的狼狈模样，扭头便往屋里走去。
云鸢没好气地环视一周，说道：
“你们都听到了，姑娘现在还是太夫人亲口承认的叶府小姐。是这个老货口出无状，言语犯上的。”
“这一次，姑娘稍作惩戒。再有下次，就直接拉到太夫人面前评断！”
院里观望风向的下人们纷纷低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都把太夫人搬了出来，云月也没法再说什么。
正想溜出去向章槐报信，却听得院门再开，叶南棠换回了一身淡青色常服。
“走吧，云月。”
叶南棠眼神平静地扫向云月，轻声说道：
“随我一同去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