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还是环三？
大年初五，京师依旧飘雪。
贾府里，贾宝玉等人在院子里顽。初五这天讲究“破五”，女子不得出门，正是打扫院子放鞭炮的好时候，也是贾家宝玉和一众姐妹们玩乐的好时间。
可今年不同往年，陪宝玉玩的少了一人，正是三姐探春。
自从那日贾环病重，探春这个做姐姐的就一直在照顾弟弟贾环。
贾环病重，死而复生的事情也在荣国府传开。
只是这事情越传越邪乎！
有说有人给环三爷下蛊的，也有说降瘟神咒的，还有说贾环死而复生是被鬼神附体！
总之这事出没两日，就成了贾府里的神鬼怪谈，丫鬟嬷嬷们说起，谁都要后背冒冷汗。
贾环死而复生，王太医给开了许多温养身体的方子，平日里总需要差遣下人们熬药送药。但鬼神之说传开后，丫鬟嬷嬷们大都躲着跟贾环相关的差事。
赵姨娘那个当妈的，又是个粗俗惫懒的主儿。
照顾贾环的重任最后只能落在探春肩膀，除了探春便是王夫人身边的彩霞会帮衬着做些熬药送药的事儿。
贾府院子里，贾宝玉穿着大红袍，叫麝月、秋纹把放炮的火堆点燃。
迎春、宝钗、黛玉和其余丫鬟们在边上看着。
贾宝玉拿着爆竹说：“前日环儿病了，本来想放炮驱邪，爹爹却道我不省事儿，没来由一顿训。今儿个初五，正是放炮破五，咱们可得尽兴~”
说着便将爆竹扔进火堆，劈里啪啦，好不热闹。
贾府再次响起爆竹声，惊动了荣禧堂里的王夫人和贾母。
两位贾府里的佛菩萨清楚是宝贝宝玉在放炮，却也没说什么。一是今日贾政参与朝廷组织的破五祭祀，今儿整天都不在。二来贾环已经醒了，放点炮也不影响。
贾母和王夫人觉得贾宝玉放炮没什么影响，但当事之人却不这么认为。
就在贾宝玉放炮的时候，王夫人院子里，赵姨娘的厢房，贾环头顶热毛巾，年幼的身子靠在病榻，手捧一卷《论语》，正在专心背诵。
姐姐探春静静坐在贾环床前，有时用手测试贾环头顶热敷毛巾的温度，更多时候则就是静静坐着，守在贾环身边。
贾环嘴里念道：“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本来安静温馨又励志的一幕，却被院子外面传来的爆竹声打破。
霹雳啪啦——
贾环放下书卷，手握着《论语》耷拉在榻边，皱眉看向屋外。
跟前，探春安抚道：“环儿，我去看看。”
贾环却说：“何须姐姐去看，肯定是宝二哥在放炮。”
探春眼神亮光，心道：环儿果然晓事了，竟然能猜到是宝玉，往前环儿肯定猜不到。即使猜到，以环儿往前的性子，少不得背地里嘴上两句污言秽语。
但现在，贾环只是恼，却没怒，心思简直像换了个人！
探春起身：“环儿且歇着，我去跟宝二哥讲。”
贾环伸了个懒腰，装出困乏的样子，说：“从卯时背书背到现在，我也困了。姐姐你去外面陪他们顽便是，到午饭再来叫醒我。”
闻言，探春点点头说也好，她去外面跟宝玉和姐妹们顽会儿。
她没有觉得贾环惫懒，因为她一直守着贾环，听他从卯时背书背到现在，总共是1个半时辰，未曾停歇。
探春走出里屋，不放心，回头又看眼贾环。
忽然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自家老娘赵氏人呢？
探春问赵姨娘的贴身丫鬟小鹊，赵姨娘人呢？
小鹊回说，自从探春亲自照看环三爷起，赵姨奶奶就整日和周姨奶奶约婆子摸牌九去了。
这呃……
探春听得直摇头，自己这个生母的心可真大，大到探春以为赵姨娘的心是石头长的？可想起前天贾环病重时，赵姨娘哭嚎那个劲儿，探春只能认定自家老娘单纯就是蠢，格外没有别的什么。
只是环儿病得这般重，赵姨娘这个做娘的却整日和人打牌，总归不好。事情落到贾府其他人眼里，还不知道被人编排成什么样呢？不过这事对探春也有好处，赵姨娘把挑子撂给探春，赵姨娘肯定要遭人闲白，探春却也会因此得个美名。
从前贾环和赵姨娘没少给探春“争气”，如今贾环大病，探春却还能不计前嫌，没日没夜守在贾环床前照料。贾府上下有良心的，谁看了不得叫声好？
可实际呢，探春却不想要这照顾麻烦弟弟的美名。
她只希望赵姨娘也能像贾环一样开窍，这样她们一家在贾府的日子才好过。
探春吩咐自己的丫鬟待书，和小鹊一起看护好贾环。
待书点头应允。
探春没有多嘱咐几句，径直离开厢房，待书聪明伶俐，有她替自己看着，探春十分放心。
之后，探春越过张贴春联、福字的王夫人院门，沿挂满大红灯彩、直通到前院的长廊，大步流星地走到贾宝玉等人燃爆竹的院子。
宽敞的庭院里，枯树和假山井然有序，披着厚厚的积雪银装。
洒扫干净的青石路板呈现灰色，和院子里的银装素裹相得益彰。
在庭院西北一角，灰和白交界分明处，贾宝玉的红袍如一抹蚊子红，十分显眼。贾府其他姐妹们，则围在周边，看他点爆竹玩。只有同样穿红袍的黛玉，由丫鬟陪着坐在避风的廊角，和灯红柱朱融合。
廊角的黛玉先看见探春，便打起招呼。
探春应声，快步走过去，直坐到黛玉身边凑着，可见她二人的关系不一般。
说起来，在这贾府里，和黛玉关系最要好的姐妹，恐怕还得数探春。
二人都是心思灵巧的人物，脾性相投得很。
探春坐下没急着说话，而是先看黛玉，见黛玉披的大红羽纱和白狐狸皮做的鹤氅有些松散，上手把斗篷底下两边一搂，帮黛玉裹住清瘦的腰肢和大腿，然后对黛玉微微一笑，亲近之情皆在不言之中。
黛玉倒害羞地略微侧脸，像灵猫样侧脸道：“三丫头照顾环儿还不够，没倒好照顾起我来了。”
探春捂嘴咯笑，看向院子里正在放跑的宝玉说：“你以为我想照顾你呀？环儿读书累啦，我这才得空来跟你们顽嘞。”
探春的话落在黛玉耳朵里，又坠到黛玉心尖，荡起涟漪。
黛玉问：“环儿读书？”
探春笑着点头，脸上的幸福溢于言表：“嗯呢，一场大病，倒叫环儿开窍，这两日早背晚读，已是把《论语》背了两篇。”
黛玉眨眨眼，身子微微后倾，清丽的脸蛋露出像小鹿一样惊奇的表情。
环儿……读书？
那还是环儿吗，莫不真是鬼神附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