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请黛玉为师？
霹雳啪啦——
贾宝玉扔爆竹的声音，炸响整座院子。
然而廊角六根朱柱围成的亭下，探春、黛玉两位姑娘却是充耳不闻。
探春扭头，对黛玉说：“林姐姐，我有个请求。”
黛玉心思何其灵敏，立马便知探春的意图。
黛玉问：“三妹妹是想要我教环儿读书？”
探春眼角上扬：“林姐姐好聪明，探春就是想请姐姐帮这个忙。”
黛玉闻言，却迟疑。
她用冰凉的手握住探春的手，放在腿面，大红羽纱的鹤氅斗篷上，关切地问：“三妹妹，环儿果真在读书？”
探春忙说是真的，然后把贾环死而复生后，性情大变，励志读书的事情，全都讲给黛玉听。
黛玉听完，终于相信是真的。
她面露微笑，打心底里替探春高兴。
往前，她们这些姐妹可十分清楚，探春的母亲赵姨娘和弟弟贾环，没少给探春惹来闲白。而今贾环性情大变，励志读书，对探春来说是一件真正的大好事。
黛玉欣慰道：“环儿能读书，对三妹妹你是极好的。只是以我的才学，当不了环儿的良师。”
探春闻言，眉毛一簇，就急着要说服黛玉。
黛玉按住她的手说：“我不是谦虚，也不是不想帮三妹妹你和环儿。只是环儿既然要读书，将来肯定是要考功名的，以我的学识，在姐妹们面前总归是够的，可要到科举里去是试验，心里也是没底。”
探春道：“这可怎么办呀？”
黛玉抿嘴笑说三丫头往日诸般精明，怎么今日反而不开窍。
探春不解，看着黛玉笑她的模样又有点来气，于是伸手轻拍黛玉肩头，娇嗔道：“林姐姐，你是女诸葛，我却不是刘玄德，快别卖弄关子，有什么主意就赶紧告诉我吧！”
黛玉听她把自己比作女诸葛，笑得更欢了，惹得探春又轻打她几拳。
黛玉假装吃痛，终于守住笑声说：“好啦三妹妹，我告诉你便是！”
“林姐姐请说！”探春也收起玩闹。
黛玉认真帮探春想办法，轻启薄唇问探春，她刚才说贾环的《论语》背了两篇，是否当真。
探春回答说贾环用功虽然只有两日，但的确已经背了两篇，分别是“学而篇”和“为政篇”，而且背得还不错，虽不能说是倒背如流，但抽查背诵还没有错的。
“不错。”黛玉频频点头。
黛玉直说贾环往日看着不堪，没想到真用功起来，倒显现出几分天赋。
探春听了高兴，拉着黛玉的手说：是啊是啊，环儿这回是真开窍了！
黛玉知道探春这会儿有点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泼冷水降温道：“三丫头，你也别高兴太早，考取功名可不简单，背诵只是最基础的，四书总共56612字，每一字又有诸多解释，环儿要想成功，往后少不了要苦读。”
探春被黛玉这一唬，又患得患失起来，全全没了往日玫瑰花的劲儿。
黛玉觉得逗弄探春倒挺有趣，又峰回路转道：“《论语》总共20篇，环儿一天能背一篇，天赋还是有的。我朝科举第一轮童试只考四书，照他的势头，或许后年就可以到考场一试。你们姊弟俩要是真有福气，环儿或许能考个秀才禀生的功名！”
“真的吗？”探春喜出望外。
她本以为贾环还要再读个十年八载，才有可能考取功名咧！
但听黛玉的意思，没想到两三年就有可能。
探春的叫声，引来庭院里众人目光。
贾府一众姐妹们这才知道，探春来了。
贾宝玉放下爆竹，跳步到廊下，嘴里念叨：“三妹妹何时来的？怎么只顾着和林妹妹说话，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叫我一个人在院子里放炮，好生没趣。”
探春呛道：“二哥哥才是没趣咧，大中午的只顾着放炮，人家来了也不知道。”
贾宝玉被探春莫名一呛，顿觉无辜。
他好端端地放炮，哪有心思注意别的。
宝玉对探春向来是心直口快，直说：“三妹妹怎么还怪起我来了？明明是你来了不吱声，只顾着和林妹妹顽，也不陪我顽。”
探春嘟嘴，又要呛回去。
她平日虽然和宝玉关系不错，但先是前两日贾环病重，宝玉在外边放炮；今日贾环在屋里读书，宝玉又放炮吵扰，她这做姐姐的心底到底是有气的，所以今天跟宝玉说话总想夹枪带棒。
然而，身旁黛玉已经看出端倪。
黛玉心思何其灵巧，刚才和探春谈及贾环性情大变，发奋读书，这会儿又见贾宝玉扔了炮仗过来顽，整件事顿时在黛玉心里串联起来。
这时黛玉才明白，探春哪里是来玩的，分明是来告状的！
贾环在病榻上温书，宝玉却在外面点爆竹，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黛玉抢在探春前边说：“是三妹妹看我孤单一人，所以先来陪我顽了。”
语毕，轻拍探春的手，对探春微微一笑。
探春作罢，不再找宝玉麻烦。
贾宝玉也心大，完全没弄清楚状况的他却也没多想，开口邀请探春一起放炮顽。
探春摇头：“爆竹声太吵，我不想放。”
贾宝玉皱眉：“三妹妹的意思，是我吵到你了？”
黛玉忙插话道：“宝玉，我在这听了一上午炮声，心中莫名烦躁，你暂且别放了。”
贾宝玉听黛玉这么说，随即作罢，吵吵闹闹道那就不放了。然后他看眼日头，估摸着快中午要到饭点，又提议就在这庭院里用午饭，称作“竹晌宴”，叫麝月、秋纹等丫头去通知厨房。
这时，之前一直不做声的薛宝钗忽然道：“既然是‘竹晌宴’，当弄些青竹筒糯米香饭来才好。”
贾宝玉听见，拍手叫好，直说宝姐姐说的是！
随后他特地吩咐丫鬟，叫后厨按着这个“竹”字备菜。
廊上，黛玉看见贾宝玉和薛宝钗的互动，便把目光转向旁边……忽而心气没提上来，轻咳几声：“咳咳！”
坐在身旁的探春赶忙帮黛玉又紧了紧斗篷，但斗篷就那么长，再裹几圈也是无用，黛玉咳得厉害。
探春急得指使丫鬟：“紫鹃，把炭盆再放近些！”
不用她说，紫鹃已经把炭盆挪到黛玉脚边。
黛玉边摇头边咳嗽：“咳咳，不用，那火烤得我面热心冷，我还是先回房歇息，免得搅了大家兴致。”
说完，黛玉叫紫鹃扶她回屋。
探春主动代劳，叫紫鹃把炭盆挪开，她要扶林姐姐回去。
廊下众人纷纷都来担忧的目光，但大家都知道林黛玉身子弱，也不挽留。
贾宝玉站在庭院里，仰头朝廊上的黛玉说：“林妹妹注意身子，等会儿饭好了，我叫麝月给你送一份。”
黛玉撂下句：“不必送了。”
就和探春匆匆离去，消失在长廊。
纵使贾宝玉再怎么心大，也知道林妹妹又生气了。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究竟哪里做错？
薛宝钗提点道：“宝玉，你待会儿亲自给林妹妹送饭去。”
贾宝玉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笑着说：“哎呀，原来是这样，等饭好了，我亲自去送。”
薛宝钗轻笑着点头。
等众人不注意，薛宝钗又呼吸变重，深深望向林黛玉离开的方向。
……
那头，黛玉在探春搀扶下回到屋子。
稍微缓缓后，她从柜子里取出一本书交给探春。
探春一看，正是《论语》，不过“论语”二字后面还多出“集注”，合在一起是《论语集注》。
黛玉还很虚，微喘道：“这是我以前用过的书，我朝科举，《论语》需读朱注的，便是这《论语集注》，你且拿去给环儿用吧，要好生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