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汇合
福特轿车在一家路边餐馆前停下，贺延开门下车：“走，先吃点东西。”
伊迪娅跟着下车，他们在窗边的位置落座，系着围裙的金发大妈转着笔凑了过来：“来点什么，甜心？”
贺延没找到菜单，他看向大妈问道：“你们这有什么？”
“汉堡，薯条，咖啡，可乐。”大妈用一种奇特的韵律说道。
“都来两份。”贺延朝她微笑。
“当然。”
贺延目送大妈离去，转头抬起一只手撑住下巴，很不礼貌地盯着伊迪娅看。
“你在看什么？”伊迪娅靠在座位上问。
“你的刘海。”贺延回道，“是你自己剪的吗？”
“是奎蒂帮我剪的。”伊迪娅没好气地说道，“你还没回答我，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
贺延短暂地移开目光，再一次反问：“你觉得她是个能保守秘密的人么？”
“我刚转学过来时，她就发现了我的秘密。到现在守了已经一年多了。”伊迪娅叹了口气，她心里已经知道奎蒂凶多吉少。
“如果她真的做到了，你根本就不会遇到我。”贺延说道，“更何况，她也不是在为你保守这个秘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开始，是她要挟你去做那些事的。”
伊迪娅看向窗外。
“你太容易被别人的善意迷惑了。”贺延直起身子，两个白瓷盘落到桌上。
“你们的汉堡薯条咖啡可乐。”大妈掐着杯口放下四只纸杯，褐色的液体顺着她鲜红的指甲落入杯中。
贺延默默端起她大拇指夹着的那一杯小啜了一口。
他吃饭的时候难得的沉默，伊迪娅呆坐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回过头来，捏起了自己盘里的一根薯条。
一辆绿色的雪佛兰缓缓停在福特轿车后面，一个身材高瘦的青年白人男子下车，盯着餐馆的玻璃匆匆走了进来。
他停在贺延桌前，低下身子盯着他看了几秒，试探性地问道：“模仿者？”
男子有着一头金色的碎发以及一双碧绿的瞳孔，眉眼线条棱角分明，相貌介于普通和帅之间。
“嗯！”贺延正嚼着汉堡，他抬了抬下巴，勉强空出半个舌头，“坐。”
男子看了一眼伊迪娅，迟疑了一下，坐到她旁边。他礼貌地伸出右手：“你好，叫我卢卡斯。”
他修长的肢体在座位间活动时有些捉襟见肘，伊迪娅挤出一个微笑，伸手相握：“伊迪娅。”
“伊……”卢卡斯大吃一惊，他猛地扭头，看向贺延：“你怎么先把她带上了？”
“反正都要去，不如让她先熟悉一下工作内容。”贺延漫不经心地说道。
“伙计，这可很不合规矩。”卢卡斯连续扫过伊迪娅好几眼，一边艰难地往过道挪了挪，“我得去打个电话。”
“别乱动，胆小鬼。”贺延把一杯可乐推到卢卡斯面前，“来喝一杯压压惊。”
大妈也适时地过来堵住了他：“吃点什么，帅哥？”
“有腌鱼吗？”卢卡斯一边不停地转动纸杯，一边瞟着贺延问道。
“没有。”
“塔可呢？”
“没有。”
“那你们有什么？”
“汉堡薯条咖啡可乐。”大妈似乎很喜欢别人问这个问题。
“一个汉堡，双层肉饼，不要面包。”卢卡斯说完，端起可乐一口气闷干。
“不合规矩是什么意思？”伊迪娅审视着贺延问道。
“我这趟出来有两个任务。”贺延夹起薯条解释，“跟这家伙处理一场突发事件，以及回收一位新发现的神人。”
“先，处理突发案件，再，进行回收。”卢卡斯纠正道。“这位伊迪娅小姐没有经过任何评估以及训练，万一在事故现场遭遇或者引发意外怎么办？”
“首先，她是一位‘不死者’。”贺延慢条斯理地回道，“她即使遭遇意外也不会死，所以你不必担心。”
“那我呢？”卢卡斯困惑。
“其次，我已经在路上评估过了，伊迪娅是一位温柔善良的好同学，想必她在现场不会有什么过激行为。”
贺延看向伊迪娅的眼睛：“最后，尽早让管理层的那帮刽子手看到她作为调查员的价值，可以减少他们把她当成实验材料的可能性。”
“实验什么？”
大妈当啷一声放下一盘盖着番茄的肉饼：“你的汉堡……帅哥。”
……
咔哒——
“在哪儿？”聚集的手电光束瞬间炸开，光路四散交错，阿里本能地看向威廉。
砰！
零星血花落到阿里脸上，触感温热。威廉木然地转身，声音颤抖：“南希？”
一团金色的长发粘在威廉宽阔的背上，模糊的血肉与破碎的皮肤在白色的衬衫上缓缓扩散滑落，像一个砸在地上的，熟透的番茄。
南希无头的尸体栽倒在威廉怀里。
“该死的！”老牛仔刚端起枪，他身后的一个年轻人正好向前冲了两步，挡住了枪线。
“去死吧！”年轻人端起手里的炸弹，重心后倾，正要掷出，胡桃夹子士兵的枪口第二次亮起，年轻人的脑袋噗的爆成了一蓬血雾。
无主的炸弹落地，老牛仔低下头，吐出了人生中最后一个单词。
“狗屎。”
阿里扑倒在地，爆炸的冲击波几乎擦着他的头皮过去，他的耳朵瞬间失去了听觉，发根传来炙热的灼烧感，热浪穿过胳膊的缝隙熨过脸颊，他紧闭双眼，数秒后才重新呼吸到空气。
阿里翻过身，只见身边已是一片狼藉，老牛仔连同他的队伍已经被炸成了碎片，胖子倒在一旁，如同一坨刚揉好的湿面团。阿里向另一边扭头，威廉正靠在一个倾斜的货架上，他的白色衬衫已经被染得透红，他怀里的南希几乎嵌入了他的身体。
金属形变的咯吱声从高处传来，货架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挨个倒下，货物滑落，货架解体，各种声音杂乱无章地糅合在一起，灰尘气浪在空中相撞，四处散落的手电筒滚动熄灭，阿里不知该向何处逃窜，只能原地蜷缩起身体。
舞台上的聚光灯逐个熄灭，最后的光柱照在主角身上。
咔哒。
清脆的上膛声在晦暗中再次响起。
绝望到极致，阿里却并没有感到解脱。他脑中仿佛有个红了眼的小提琴手正在疯狂地切割琴弦，而他只能背对着观众，徒劳地挥舞赤手空拳。
“指挥棒呢？”
阿里脑中无端的闪过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下一秒，琴弦崩断。他贴着地面扑向爆炸中心，果然，那柄猎枪依然完好无损，他抱着猎枪翻滚过粘在地上的焦肉，起身时朝着仅剩的胡桃夹子士兵丢出了那捆炸弹。
炸弹在地上打着水漂滑了过去。
阿里扣动扳机。
下一瞬，商场内亮如白昼。
阿里如同子弹般倒飞出去，径直射入了胖子的身体。炸弹周围的货架瞬间解体，残骸如箭雨般迸射出去。出口旁边的一整面水泥墙瞬间布满了裂纹，震荡返回的第二道冲击波紧跟着在这面墙上轰开了一个近十米高的大洞。
碎砖烂铁飞进商场，稀里哗啦地砸碎了一排排玻璃，就像是一发谢幕礼炮。
不知过了多久，阿里才从疼痛中转醒，浓烈的腥臭味如同踩着一层砂纸涌入鼻腔，接着又如裹在热油中流进了肺里。他挣扎着从胖子的尸体里爬出来，眼前的世界一片恍惚，只有一条模糊的光路止在脚边。
他跌跌撞撞地起身，沿着那道光走向出口。
“嘿，发生什么事了？”一个刚进购物中心的顾客惊愕地问道。阿里瞥了他一眼，提不起回答的力气。
“先生，你需要帮助吗？”另一个秃头从不远处小跑过来，阿里晃了晃脑袋。
他只觉得眼前有一台逐渐慢下来的电风扇，把世界切割得断断续续。
“嘿，嘿，没事的。”几个大胡子忽然挤了过来，他们一左一右架住阿里走下了购物中心大门前的台阶。
一辆白色面包车敞开大门停在面前，那两个大胡子利索地把阿里挟进车厢，汽车几乎在同时启动。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驾驶座上的卷发男人怒气冲冲地吐出一连串难以分辨的阿拉伯语，一边驾驶着面包车冲上公路，一边不时回头看向翻着白眼的阿里。
“炸弹为什么提前引爆了？拉希德呢？”副驾上的男人回头问道。
“他回答不了你的问题。他的状态很不好。”后厢的一个大胡子扯开阿里的衣服回道，另一个人则抓过医疗箱，把绷带往阿里的脑袋上缠。
司机又怒骂了两句，大力地拍打方向盘。面包车连续超车，阿里只觉得天旋地转。
“算了。”副驾上的男人冷静下来，他扭回身子，掏出手机放在耳边，“先去红沙镇。那里发生的事情更加重要。”
……
贺延推开餐馆大门，径直走向卢卡斯的雪佛兰。伊迪娅走在三人中间，率先坐进了后座。
“你开车。”贺延说着，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餐馆的玻璃门还没有完全关上，一只手便把它再次撑开。金发大妈靠在门边，捏着车钥匙狐疑地按下，福特车灯闪烁。
“嘿。”柜台后的老板撑着咖啡机伸长脖子喊道，“他们给钱了吗？”
雪佛兰驶入公路，贺延把一个棕色的文件袋抛到后排。
伊迪娅拿起文件袋翻到正面，上面只印了一个“绝密资料”的红章。
“这是什么？”伊迪娅问。
“这是卢卡斯上一个任务的资料。”贺延说着拧开了收音机，“车程大概还有四个小时，你可以在路上把它看完。”
卢卡斯轻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伊迪娅绕开纸绳，抽出一沓复印纸。首页的正中写着几个大字：红沙镇惨案调查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