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素食仙人
“这个年代就有PUA大师了，真难搞。”
坐上公交车，程鹤整理思绪，显然，徐长渭的姨妈是被PUA了。
那所谓的素食仙人，要么是超凡者，要么就是拿到了些许超凡物品的普通人，他在信徒面前展露神迹，令他们深信不疑。
随后就是戒律和规则，擅长PUA的人总是以强势而不容拒绝的姿态出现，令信徒们遵守一些与众不同的行为规范，以此达到精神暗示的目的。
最后，当打压到了极致，就会开始强迫对方吃一些特殊的东西，制造出更强的掌控。
“市民广场站到了，市民广场站到了。”
公交车到站，程鹤走下车，一阵寒风袭来，他将脖子缩起来，忍不住跺了跺脚。
这里是宁北的市中心，广场中央是一尊高大的工人雕像，充满着苏式未来主义的风格，粗犷与具有力量感的线条之中蕴含着细腻柔美。
程鹤先前才知道，他身处一个叫做北方联盟的国家里，至于上辈子那些耳熟能详的国名，这里一个都没有，完全的异世界。
由于大雪的缘故，路上行人不多，下岗潮的影响在这座城市是深远的，许多正值壮年的人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阴影。
艰难地从口袋里抽出略显僵硬的手，程鹤看了眼掌心的会员卡。
“百翠餐厅”。
按照地址，他看到这间餐厅位于广场一隅酒店的三楼，是酒店内部的餐厅，平日里多供应自助餐，也承接酒席，在宁北当地算高级消费。
徐长渭姨妈的这张会员卡就是自助餐会员，一个月可以吃十人次，价格不菲。
“果然是餐厅吗。”
藏木于林，素食仙人在餐厅搞迷信，很合理。
没急着进去，程鹤首先找到了路边的一间投币式公用电话亭。
“希望线路没坏。”
他拿起听筒，确认线路正常，随后，拨通了钟谨为给他的那一串号码。
“通了。”
程鹤本来还寻思要是不灵的话就直接拨110再转接，没想到只几秒功夫，冰冷的电话另一端就传来了钟谨为的声音。
“希望你不是在做实验。”
“钟队长，我这里有一条违法聚集的宗教组织的线索，市民广场，百翠餐厅，人全抓了再一个个审，建议你们快点儿派人来，机不可失。”
程鹤言简意赅。
钟谨为足足沉默了十秒，才有回应。
“......好，你注意安全。”
“必须的。”
程鹤挂断电话，好整以暇地来到酒店门外不远处，站着装作等人的样子暗自观察，时不时拉下墨镜，确认进入者的身份，准备等他们都被绳之以法后，自己一个个指认。
他这个线人服务周到，包售后的。
这个点儿还没到午餐时间，进入三楼的十有八九都是冲着素食仙人去的。
“银行职员，公司经理，销售，财务人员，商店老板，人员有点儿复杂啊。”
透过诸多细节，程鹤大致确定了不少奔赴今天素食仙人聚会的信徒的身份和职业，渐渐地，他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人太多了。”
按照他从徐长渭姨妈那边推算出来的结论，这个宗教团体的集会应当以小规模为主，每次几个人，非常隐蔽，可今天，这已经走进去快三十个人了。
程鹤有了不好的预感。
“素食仙人准备跑路，要割最后一波韭菜了？”
他捏住【欢愉铜钱】，快速进行了一番复盘，更加确认了这个结论。
程鹤不清楚这家伙准备怎么“割韭菜”，是单纯的捞最后一笔钱，还是更加极端残忍的手段，前者还好说，破财消灾，若是后者......
脑海中浮现出了废弃工厂里，【末日会】造成的惨状。
“按照今天的路况，从调查局开车过来至少三十分钟，现在过去六分钟，只要再等二十多分钟，钟谨为他们就能到，我没必要以身涉险，这次不成，总还有机会。”
“这些人和我非亲非故，自己犯蠢被骗，他们的安危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已经没人进去了，这次聚会应该开始了......”
程鹤沉默了。
“......得让他们给我加钱。”
捏住手里的会员卡，他走进酒店大门，瞄了眼楼下的餐厅招牌，前台布告，乘坐电梯，来到三楼。
餐厅尚未营业，门口只有一名服务员看着，他试图拦下这位姗姗来迟的年轻人，但看到程鹤手中的会员卡后，便又站了回去。
这位服务员看着程鹤的眼神有点儿轻蔑，又有点儿幸灾乐祸。
很快，程鹤看到，其中一个宴会厅里，接近四十个打扮各异的人正聚集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是亢奋的神色，这种狂热他似曾相识。
几名餐厅服务员来往忙碌，正给他们附近的餐台上摆放各式各样的食物，当然，都是素菜。
“各位，我们今天欢聚在这里，是为了庆贺一周一度的受肉日，这世间太多污秽，人类滋生了太多杀戮，我们必须收敛欲望，向我们至高无上的主献上一切，如此，末日到来之际，方能得到拯救。”
一名西装革履，头发整齐的中年男子举着装有葡萄酒的杯子，腔调浮夸地说道。
“大家都担忧变老，害怕生病，恐惧死亡，殊不知，这其实便是我们犯下杀孽的惩罚，越是杀戮，越是贪食浊肉，我们就越是远离祂，越是靠近毁灭。”
“因此，我们断然不能贪恋肉食，必须要严格遵守戒律，并且，服食祂降下恩赐的素肉，如此，才能去伪存真，照见本性，要知道，我们每个人都是祂的孩子，是祂的一部分。”
程鹤稍稍拉下墨镜，窥探这名男子。
【丧尽天良的骗子，他似乎具有超凡的力量，但显然比你见过的那些要弱小很多！】
【呵呵，他选错了道路，明明骗子的超凡能力更适合他！】
【要当心他给你吃的任何东西，这里面都掺杂了他的一部分！】
【这里的人都受过教育，有自己的思维，因而更容易被现象蒙蔽，武力只会加深他们的信仰，试试用嘴遁！】
【啊哈，他话语里满是漏洞，千疮百孔，我先在这里摆一个杠精！】
【别担心，至少这里没有那种可怕的仪式布置，一切的秘密都在食物里！】
【这次的分量超级加倍，要是吃下去，可就不只是肚子痛而已了！】
【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他舍不得这最后的午餐带来的收益，因此只能拼一把！】
无数的信息涌入他的脑海，勾勒出了一幅相对完整的人生图景，显然，这就是“素食仙人”。
在这男人传教布道时，服务员们将一盘盘漆黑的食物端上了餐桌。
这东西巴掌大小，像是黑麦做的面包，不知道是不是程鹤的错觉，它似乎还在盘子里微微蠕动，显得诡谲而恐怖，但在场众人见状，却满是欢愉的神色，仿佛饥饿多日的人见到了滋滋冒油的烤肉，给程鹤一种，倘若这玩意儿是他端出来的，这帮子信徒高低要给他涨大几百欢愉值的错觉。
【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吃这玩意儿，它会璀璨你的心智，折磨你的意志，让你沉沦其中，无法逃脱！】
【很难想象它的味道，这帮人到底是怎么吃下去的，不，他们其实也没有表现得那么渴望，许多人只是在表演罢了！】
【不合群的人会遭到群体的排斥，这里没有人胆敢反抗权威，但要是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那可就不一定了！】
恐惧，狂热，诡异的气氛在压抑中愈演愈烈。
“现在，各位同胞，让我们以素肉为开始，进行今天的礼拜吧！”
终于，伴随着素食仙人高呼一声，众多信徒纷纷亦步亦趋地朝着餐桌而去，争先恐后地想要大快朵颐，品尝那漆黑的“珍馐”。
不能让他们吃！
程鹤明白，他必须阻拦这群人，否则又会见证一桩惨案。
距离调查员赶到至少还有十分钟，他必须搅乱局势，拖延时间。
想到这里，他内心计划成型，便往前一步，高喊出声。
“住手，不许吃！”
可能是没料想到整齐划一的谐音里会有异议，信徒们一时因程鹤的声音而懵住，不知该如何是好，纷纷回头看向素食仙人。
被长期PUA人大多目光无神，眼神呆滞，因为习惯性屈服于权威，所以一旦发生意外，就不敢依靠自己的判断来行动，必须等待他人的指挥，这样的情况在同时出现了相悖的两个权威人士时，会更加明显。
程鹤今天就是要倒反天罡！
“你是谁？我没见过你！”
素食仙人微微眯起双眼，他散发出一股威严的压迫感，就像某种虎视眈眈的野兽，甚至一度令程鹤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仿佛胸口压了一块大石头。
所幸程鹤暗自捏住【欢愉铜钱】，又曾经直面过比眼前这人更加危险的朱旺，这才顶住了那疑似带有超凡力量的威慑。
他深呼吸一口，接着状似随意地拉开餐桌旁的一张椅子，就这么写意地坐了下去，手肘支撑在桌上，翘起二郎腿，显得从容不迫。
“我是伟大的主派来肃清异端，匡扶教义，传播福音的神使。”
程鹤轻笑一声，嘴角上扬。
“你们可以叫我，肉食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