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卧冰求鲤
“边军似乎负担越来越重，我听我哥说，光是宋家军，消耗的军费钱粮，就十分惊人。
贾老爷甚至奏请朝廷，要将宋家军撤回朝廷，停止与匈奴的战事，将河套地区让给匈奴人。
原因之一，便是朝廷无法负担每年沉重的军费和粮草消耗。”
“那商贾豪强的物资支援呢？
朝廷散出去那么盐引，难道不该有大量物资运到边军吗？
为何边军每年还要消耗这么多朝廷钱粮？”
“会不会是战事太频繁？”
刘十三笑了：“现在边境战事，能有太祖年间频繁？那时候匈奴可还占据河北地区，带甲数十万众。
现在他们已经退回草原，每年袭边，最大不过数万人规模，只一个宋家军，就能组成铜墙铁壁，让匈奴人不能越雷池半步。
就这，军费竟然是太祖年间的数倍，这正常吗？”
“所以十三，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盐引开边制度，既没有给边军筹集到物资，更使朝廷盐税大量流失，还使百姓购买食盐价格成倍上升。”
“怎么会这样？”
此时任林黛玉如何聪明，也想不通其中关窍了。
“原因就是在于王祥这批所谓的忠臣清官，不过都是他们干的好事而已。
盐引开边，从制度设计上，本来是很好的。
可是他没考虑过，盐铁专营这种国策，是不能开口子的。
一旦开了口子，其巨大的利益，会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寻找制度的漏洞，谋取暴利。
既然盐引开边规定了，富商捐赠物资，就能获得盐引。
那么这个物资的品类，数量，质量，运输路程，都怎么评判把握？
甚至到底运没运，有没有虚开收账？又谁去调查？
这些权力，还不是在官员手中？
只要有操作空间，官员们就能玩出花来。
真正支援边军的商贾富豪，可能被各种刁难，拿不到盐引。
而那些以次充好、以少充多，甚至是虚构账目的商贾豪强，只要给官员送了足够贿赂，就能拿到更多的盐引。
如此一来，盐引开边制度，还能支援上边军吗？
朝廷盐引又被谁拿了去？
而这些豪强劣绅拿到盐引，占据盐矿，他们就会老老实实开采食盐，然后大批量上市，与其他盐商卷价格，让百姓买到低价盐？
姑娘你怕是想太多了。
他们只会官商勾结，垄断盐市。
要知道其他盐商卖的是官盐，收益大部分不是他们的，要归入国库。
这些盐商为何要为朝廷做嫁衣？
比如林姑娘你是个官盐盐商，想要逐利，卖官盐一斗300文，你拿50文，朝廷拿250文。
现在有个豪绅找到你，说他有盐引，卖的钱全是他得，如果你和他一起卖高价盐，他可以分给你100文利润。
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如果本着商人逐利原则，当然是答应。”林黛玉道。
“所以啊，这个官盐的盐商，就与那豪绅一起卖500文一斗了。
如果朝廷规定官盐不能卖这么贵，那这个官盐盐商甚至可能找各种借口不卖盐，让市面上全是豪绅的私盐。
然后豪绅卖盐后，分利润给他，他一文钱也不用交给国库，全是自己所得。
这不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么？”
“但那样官盐就积压了。”林黛玉皱眉道。
“那有什么关系？官盐是朝廷的，人家凭什么帮朝廷挣钱？”
“这……”
林黛玉听到这里，不禁后背发凉。
她很聪明，但她还不明白官场的黑暗。
“所以姑娘，现在你明白了吧，盐引开边本来是个好制度。
但在这些官员豪绅的勾结下，边军没能得到物资，朝廷少了盐税，百姓买了更贵的盐。
而那些官员和豪绅，赚得盆满钵溢。
这也是这些年朝廷国库日渐空虚，百姓却负担加重，甚至不得不铤而走险造反的原因之一。”
“原来是这样，可这与王祥有什么关系？”
刘十三无奈一笑：“姑娘，你不会真觉得，王祥为了盐引开边，与当朝国丈加殿前太尉誓死抗争，真的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吧？
那不过是那些文人给自己戴的高帽子。
实际上不过是为了他们自己那点利益罢了。
你以为那些豪绅勾结的官员是谁？就是王祥以及他的拥趸，那群天天高喊忠君爱国的文官。
不然你以为王祥一个门下侍中，哪里有那么多钱住高门大宅，娶几十个小妾？
他的堂兄弟王恺，还能与石崇斗富？
真当这些所谓清官是清官呢？
姑娘，我告诉你，盐引开边，不过是王祥这些人牟取利益的手段之一。
你猜薛宝钗的父亲薛琮，为何跑去了江东投奔孙权？他为何不去河北，不去巴蜀？
因为薛家在江南圈占土地，巧立名目，兼并官田军田。
趁灾荒兼并百姓田地，已经达到数万亩之多。
而比薛琮占据更多田地的官员，多不胜数。
不然你以为江南百姓为何活不下去，要跟方腊造反？
他们不是吃饱撑的，他们没有土地，而朝廷税收却都在他们头上，实在活不下去了。”
刘十三一席话，让林黛玉原地沉默。
这些话林黛玉以前从没想过，她爱读诗书，原以为王祥这些文人雅士，都清廉高洁，至少比贾政这些朝廷奸臣好得多。
可现在听了刘十三的话，却只感觉脊背发凉。
如刘十三所说，真正让大晋王朝摇摇欲坠的，不是童贯、贾政、高俅这些奸臣，反而是王祥、王恺、薛琮这些忠臣，这些清高文人。
“其实姑娘，我们都听过王祥卧冰求鲤的故事，所以他的孝悌，天下闻名。
但姑娘你很聪慧，难道就从来没想过，这件事纯属瞎扯淡吗？”
“这件事有什么问题吗？王祥的母亲爱吃鲤鱼，她生病了，王祥就去给她找鲤鱼。
可冬天江河都封冻了，他没办法打鱼，只能趴卧在冰面上，化开冰层……等等。”
林黛玉说到这里，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想过，这事完全不合理。
王祥是山东人，北方寒冬，江河冰封，人体的温度似乎的确不能化开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