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清河村
出城往南四十里，有一条大元王朝母亲河，洛河的支流。
许多年前，围绕着这条支流，人们落户扎根，开垦农田，捕鱼抓虾。
慢慢的发展成一个村落，名为清河村。
祖祖辈辈的日子虽然不富裕，但自给自足，胜在安稳。
可就是这个安稳了几百年的村子，在最近迎来了一场灭顶之灾。
……
灰白色的天空中，太阳不再耀眼。
像一个画在上面的圆形斑点，让人可以尽情的直视它。
河流，农田，房屋，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在这个世界中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
不分白天黑夜，也感受不到光的存在。
从村口往里数第五户人家。
一名身材健硕，赤着上身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木桌前，手中握着一把纸扎的砍柴刀，刀身上还镌刻着某种符文。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胸膛裸露的皮肤上布满触目惊心的抓痕，像是遭到野兽的攻击。
“不行的，只要诡婆婆没死，它控制的那些东西就能源源不断的修复，这样下去迟早被活活耗死。”
林宏虎神色气愤，握紧拳头狠狠砸在木桌上，但动作太大扯到了胸前的伤口，又立马疼的龇牙咧嘴。
“静心！都是当爹的人了，咋脾气还是这么浮躁！”
林宏虎身后，一个皱巴巴的纸人用粗糙纸张糊出来的手狠狠拍在他的脑袋上。
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从纸人微微上扬的嘴中传出。
“诶哟，二大爷您轻着点，等会儿打坏了还要我给您修。”
被称作二大爷的纸人冷哼一声，随后操纵着破破烂烂的身躯，灵活的朝里屋走去。
“有那功夫，你还是先给你爹修好了再说吧。”
闻言，林宏虎叹了口气，眼神自责的看向靠坐在角落里，只剩下半边身子的另一个纸人，一时间有些语塞。
可那纸人却好像看穿了林宏虎内心的想法，率先开口说道：“虎子，别管你二大爷，他那脾气就这样，冒险送鹿儿出去是咱们俩的决定，怎么能怪你一个？
就是不知道鹿儿怎样了，有没有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听着纸人的话，林宏虎红了眼眶，因为诡婆婆的出现，整个村子的人基本上被杀光了。
要不是林家祖上传承有一门扎纸还魂的手艺，恐怕也要惨遭灭门。
原本有他爹跟二大爷在，即使杀不了那只诡，但自保还是没问题的，甚至找准机会还能救一两个村民。
可随着诡婆婆杀的人越多，实力变得愈发强劲，林宏虎害怕了，怕最后一家人全都要死在这里。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绝对不能再让女儿出事。
和父亲商量之后，两人一拍即合，当机立断要把女儿给送出去。
用家里仅剩的扎纸材料，给女儿扎了匹马。
未曾想他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诡婆婆的眼睛，在最后关头遭到攻击。
虽然女儿成功送出，爷俩也拼死杀了出来，可纸人的身子被撕碎了一半，完全丧失战斗力。
这些天面对诡婆婆的攻势，全凭林宏虎和二大爷硬扛。
而且就在今天早上，家里仅剩的粮食已经吃完了。
如果还找不到破局的办法，恐怕不出三天，所有人都要葬身于此。
林宏虎还在为此忧心忡忡，突然听到里屋隐约传出一阵细微的抽泣声。
他站起身把衣物穿好，遮盖住胸前的伤疤，走了进去。
里屋内，二大爷和一个抱着婴儿的妇女坐在竹椅上，墙角零零散散蹲坐着四个男人和一个上年纪的老婆婆。
一张本来只能睡一个人的小床上挤了六个孩子，一个个脸色蜡黄，眼神中充斥着疲惫和悲伤。
这就是如今清河村的所有幸存者了。
其中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不知道怎么了，正在小声的抹着眼泪。
妇女和几个大一点的孩子试图出声安慰，可惜收效甚微。
见状，林宏虎强迫自己挤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脸，小心翼翼的凑到小姑娘身前，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
“丫丫怎么哭了？是不是哥哥姐姐们欺负你？你跟虎叔说，虎叔替你收拾他们。”
感受着头顶掌心的温度，小姑娘慢慢的止住了眼泪，磕磕绊绊的说：“丫丫做梦，梦到爹娘了，爹娘做了好多好吃的。”
孩子质朴的话语，让林宏虎心中苦涩不已。
在诡婆婆刚刚出现在村子的时候，村民们曾试图聚集起来。
可惜只要有所动作，就会被诡婆婆发现，然后杀死，将其变成它手中操控的一具傀儡。
刚开始还偶尔有几个侥幸突破封锁，等到后面傀儡军团壮大起来，只能靠林宏虎找机会一个个救。
而丫丫的爹娘为了保护丫丫，在逃跑的过程中惨遭杀害。
但这同时也给了林宏虎救援的机会，在艰难的砍杀了几具傀儡之后，成功的将丫丫救了回来。
此时，看着小姑娘满是泪痕的脸蛋，林宏虎总会想起已经送出去的女儿，在自责父亲身躯损毁的同时，还抱有一丝庆幸。
正当他张口想要安慰小姑娘几句时。
坐在竹椅上的二大爷猛地站起身子，紧接着堂屋也传来了呼喊声。
林宏虎瞳孔一颤，不止他，屋里的其他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最后用力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在众人恐惧中带着期盼的眼神，和二大爷一起走了出去。
“诡婆婆修复傀儡的速度越来越快了，虎子，你小心点，别逞能，二哥，替我护着点他。”
林宏虎拿起砍柴刀，站在紧闭的房门前没说话，二大爷冲只剩一半身躯的纸人点点头语气担忧道。
“我俩你不用操心，倒是你，现在的力量还能支撑屋子的防御吗？”
闻言，纸人嘿嘿一笑，轻飘飘的道了句放心。
心中却暗自想道。
“大不了魂飞魄散……”
门外，残破栅栏围起来的小院子中，伯侄二人并排站立，神色凝重。
高亢嘹亮的唢呐声，伴随着锣鼓喧天的喜庆节奏，在两人耳边越来越清晰，密密麻麻穿红带绿的诡异身影出现在土路尽头。
在这片灰白世界显得格外突兀。
本该专心应对的林宏虎，面对这头皮发麻的场景，脑海中不知为何又浮现出女儿的身影。
“希望，那丫头懂点事儿，永远都别回来。”
他在心中不断祈祷......
......
“快看，翻过前头那座山坡咱们就到了！”
阳光倾洒在林间小道上，
徒步走了将近四个时辰，李牧南两人终于快要到达目的地。
一路上李牧南因为体质过人，走起来身轻如燕根本不需要休息。
但这可苦坏了穿着个破草鞋的林鹿儿，为了跟上李牧南的速度，也为了早点解救村子，即使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也倔强的不愿意停下来休息片刻。
顶多路过河边的时候，去捧点水润润干燥的口舌，顺便洗洗她那张黑黢黢的脸。
你别说，灰头土脸的时候看不出来，洗完了一看姑娘五官精致，眉眼温婉，要不是这段时间饿的面黄肌瘦，整个人看起来瘦瘦小小的，气质肯定还会更出挑。
走到路程的一半时，林鹿儿那双破草鞋彻底坏掉，脚底都给磨破了，疼的一瘸一拐。
被走在前头的李牧南发现后，二话不说直接把她背了起来，就这么一路走到山坡下。
“哥，你看那里。”
背上，林鹿儿神情有些伤感的指着路旁一堆燃烧殆尽的纸灰给李牧南看。
“那就是大黑，刚把我带出来它就突然着火了，可是我没能帮它把火扑灭，眼睁睁看着被烧死在这里。”
李牧南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就是一堆普普通通的纸灰，还有烧到发黑的木条。
有些疑惑的皱起眉头。
“你说的是地上那堆纸灰？”
“对啊，爹为了送我出来专门用还魂纸扎的，小时候我想学爹不教我，说姑娘家家不能搞这些，但教你，你又不愿意学。
说读书人也不能搞这些，给爹气坏了。”
似乎是想到了有趣的事情，林鹿儿的嘴角微微扬起，眼中的伤感被冲淡了些。
还魂纸.....扎纸......
李牧南把关键词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片刻后想到了曾经在师父写的书上看到过类似的记载。
景华年间，皇帝号令天下能人异士共建镇诡司，誓要肃清国土境内所有诡祟。
一位常年在山中清修的得道高人，被景华皇帝的真诚打动，决定出山为镇诡司的建立出一份力。
在前往京城的过程中，救下了一个被厉诡追杀的扎纸匠。
得知对方也要前往京城，高人便提议一同前往，扎纸匠欣然应允。
此去一路，俩人之间的情谊愈发深厚。
可惜在即将抵达京城之时，遭遇灾级厉诡。
一番争斗之后，高人虽然将其斩杀，但扎纸匠却也命丧黄泉。
悲痛之时，高人想起来路途中，对方教给他的扎纸术，再结合自身修习的道法。
用雕刻符文的竹条做出一副骨架，再用槐树木制成纸张，以无边愿力灌注，是为还魂纸。
就此创立了扎纸还魂之术，以纸人身躯将扎纸匠复活，并将此法传授与他。
让扎纸匠得以回到家中和妻儿见最后一面，并将此法世代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