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灵帝之难
刺史府终究比太守府气派许多，过了中庭，孙策领着众人还未踏上台阶，就听到孙坚在堂内发火的声调。
孙策知道不妙，便让众人先去隔壁屋舍静候，自己才迈足在台阶上，便注意到身后的小动静。
回头一看，只见其他人都已老实离去，唯独吊儿郎当的郭季，仍不知畏惧的跟着自己。
郭季见自己被发现，哂笑道：“少将军在那，随云就在那。”
孙策不禁咂舌，现在还跟着自己，可不得有好‘宴’吃。
此时，里头已经传来孙坚的呼唤声，孙策也不好耽搁，只好叮嘱道：“一会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可轻言。”
郭季忙做了个闭嘴的口型，闷笑一声，快步跟在少将军身后。
一入堂，孙坚就站在高座上，一脸的余怒未消。
如今不是军中，孙策也未多礼，装着自己什么都没发现，上前问候。
“回来就好。”孙坚朝着游子点点头，又示意孩子坐近些。
私下相处，父子二人都没顾忌什么礼数，一个依靠着凭几上，一个将左腿伸直，直接瘫坐在席上。
短暂跟孙坚交流几句冀州见闻，孙策把话头一转，问道：“阿翁刚刚在气什么？”
孙坚却闻言一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跟长子明说，可左思右想，又实在找不好商量的人，只好道：“昔日为一郡太守，他们看不上咱，咱不说什么。如今已经出任刺史，主掌一州，仍有此难，真是气煞我也。”
虽然孙坚没有明说，但孙策还是从只言片语中推测出情况。
他的老父亲，无非是碰到灵帝一样的难处。
孙策让其父先消消气，又从外头喊来守卫的祖茂，让对方把自己不在时发生的事情如实相告。
原来孙坚初上任时，立马想到征辟豫州的世家人才，以填充日渐不足的人手。
这个时期的豫州，境内光颍川、汝南就是人才辈出。其中汝南郡，更有‘汝半朝’的说法。
境内除了汝阳袁氏，另有汝南戴氏、薛氏、恒氏等等世族，仅这一郡出的三公，就多达十数人，更别说旁边的颍川郡，以及其他四郡。
按理说在这样的地方，不应该找不到人才。可孙坚派出的好几波信使，多是受到冷遇，更把前朝流行的黄老之说，拿出来劝诫孙坚。
“使君未至时，境内皆安，诸官、吏各司其职，得保一方太平。眼下又何必大动干戈，不如萧规曹随，岂不美哉。”
孙坚如何听不出这是搪塞之话，一发怒，就强行征辟了几人。
这些人被抓进豫州刺史府，一颗心都在南阳袁术身上。
见自己落入莽夫之手，又马上建议孙坚把治所搬到汝南去。说此举必然能让郡内士子归心，得汝南士子相助，治理州内自然轻而易举。
孙坚看出这些人想亲近袁术的心思，但到底手头缺人，加之两家当时正在商讨孙策的婚事。索性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便把治所搬过来。
谁知来了此地，真是羊入狼群，世家子更不把孙坚放在眼里，简直寸令难行。
当下的士人因早年的党锢之祸，都以拒征为荣。之前连汉灵帝的文书都敢不放在眼里，又岂会在乎一个名不副实的刺史。
孙坚更是一气之下，连姻亲之事都给否了。
说到这，就连祖茂都开始愤愤不平，恼怒道：“刘辟等人大肆掠夺时，他们连屁都不敢放。几个世家还带头交粮，以示交好、安抚。
如今到了咱们这，一个个倒使起脸色。少将军有所不知，征羌范氏的族人当时还问使君可曾读过五经，知晓圣人大义？”
孙策听到这话，脸上亦是浮现震怒。范氏族人这是拿手指着自家的脸面，骂孙家人都是莽夫呢。
“可记得此人？”孙策马上问。
“记得。”
“去把此人抓来，送到安丰等我。”孙策定下此事，又看向老怀大慰的孙坚，说道，“阿翁何必跟这等朽木见识。”
听到长子开口，孙坚忙探出身问道：“伯符可是胸怀妙计，能收取世家之心？”
拉倒吧，汉灵帝都解决不了的事情，自己能有什么办法。
贵为一国之主，都要被世家逼迫到卖官卖爵。如今世家气候已成，人事权都被他们拿捏在手里。朝野早已是上下一体，不分彼此。
与其想着费心拉拢讨好，不如自己另起炉灶，重开一片天地。
孙策把想法一说，孙坚却开始犯难道：“真要等到自己教出人手，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州中诸多事务压着，咱们总需要人去办事。”
眼前孙坚的眼界，被局限在一州之内。孙策顾不得郭季在身旁，直言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阿翁，此法虽慢，胜在一劳永逸。豫州乃四战之地，境内世家横行，多如牛毛。您真的觉得，我们能一直呆在这？”
“你的意思是？”
孙坚被孩子的话吓了一跳，好不容易谋到手的刺史之位，总不能要放弃吧？
“短则半载，长则一、二年。袁将军必然想办法，把我们父子二人调出此地。眼下，不过是些当头棒喝，好叫我们知晓此地难处，想降伏我等。”
“这……这……”孙坚迟疑了半天，既不敢否决长子的提议，又觉得这般活着，内心太过憋屈。
横竖想不明白，他当即起身摆手，喃喃自语道：“也罢也罢，我自去营中寻快活。”
说完，更是丢下孙策二人，直接带着祖茂往城外营区赶去。
…………
…………
离开中堂，孙策便带着赵云、魏延等人来到习武场，看他们俩比试一番武艺，来打发一下时间。
结果不言而喻，孙策只瞄上几眼，便知道魏延败象已显。
索性此时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
孙策内心都在想着汝南世家，正巧一旁的郭季，也看出少将军若有所思，便凑身过来笑问。
“少将军何不委屈委屈自己，索性娶了那袁氏女。依我看，只要两家结为姻亲，汝南世族必然拜在使君门下，出谋划策，自荐为门客。”
“此事休提。”孙策直接一口回绝，别说袁幼薇在历史上一生无子，光袁术称帝一事，就是迈不过去的坎。
这次因为袁术使绊子，想逼孙坚就范。让孙坚着恼之下拒绝此事，已是最好的结果。
再说，真要低头启用这些士人，那等到自己跟袁家相争，窝里面不得出现一帮‘陈永仁’。
见孙策态度如此干脆，郭季眼珠子一转，不由探身悄语：“少将军是看不上袁氏女？还是心中觉得袁氏不足为依靠？”
这郭随云到底是谁，为何心思这般敏锐？
孙策有些生疑，能做到听话知音，绝非用心思敏锐可以比拟，更何况能直接判断准确自己的心思。
转过头，认真打量起郭季。此人模样打扮虽有些不拘小节，可架不住一双桃花眼里蕴藏的灵动、机敏。
加之此人近日表现出来的才学和作风，又想到郭季自称颍川人，孙策心中突然一动，便试探道：“倘若是后者，随云有何教我。”
郭季不知道自己，已经引起孙策注意。脸上因为少将军的回答，正浮现些许兴奋。
这段时间观察下来，郭季对孙策已经十分满意。现在正要最后试一试孙策，有无自立一方的志向。
思及此，他也不打算继续拐弯抹角，直接进一步道：“那要看少将军想要的是什么。”
“哦？”孙策勾了勾嘴角，微微调转目光，扫过‘郭季’的桃花眼，又看向远处在赵云枪下苦苦支撑的魏延。
沉默半响，孙策才语气深幽道：“若我想要的很多呢。”
对方虽未明言，郭季却心领神会的闭口不言，心中不住触动道：果然，少将军有凌云之志呢。
孙策见其没答话，便主动道：“我这也有一问，想请随云赐教。”
“少将军请说。”
“此间祸天下者，是何人也。”
孙策一说完，就转过头，目不转睛的盯着郭季。
大家都是聪明人，双方话语试探到这一步。郭季想要探一探孙策的野心，孙策也想试试郭季的底色。
是不是同路人，就看这一答了。
知道此问的重要性，郭季却丝毫不急，只在心中想着此刻摊牌的权衡得失。半响，才收敛往日玩世不恭的笑容，郑重道：“汝南袁氏。”
“对，也不对。”孙策给出自己的评价后，就起身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随云何不与我寻个僻静之地，坦诚交心如何。”
不解其意的郭季，正一心求解，立马急切道：“却之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