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祸起
如今的汉寿,还是荆州的治所。襄阳是等刘表继任后,才成为荆州新治所。
城中的刺史府十分阔绰,孙策来不及感叹,就发现一桩怪事。治下太守上门拜访,刺史王睿却在堂中安坐,并未出门相迎。
一行人走入府邸时,孙策注意到孙坚的神色,已经有些不高兴。他当即收敛眼目,只握紧腰侧长刀,当起哑巴亲卫。
堂中左右摆着数张桌案,见到客人入门,穿着锦衣华服的王睿,仍悠闲的靠在凭几上,手中把玩着便面,更无起身的迹象。
这神态,已经十分傲慢。长沙郡是个大郡,长沙太守更是州内重臣,刺史王睿这个姿态,也难怪最后被孙坚一刀砍了。
孙坚更是神色一沉,抱拳道:“见过王使君。”
王睿不知何故发出轻笑,笑过后,才用便面指引众人入座。孙策耍了个机灵,直接一步站在孙坚身后,算是把亲卫的身份做实。
这个距离,刚好能让他近距离观察王睿,孙策仔细留意着对方的动作。很快,他就注意到王睿的右手,一直藏在桌下,缩在衣袖内。
孙策稍稍挑眉,把视线默默收回。
“文台远道辛苦。”王睿收回便面,身子往上提了提,左手依在凭几上,才轻松道,“可有什么难处?”
朱治正要开口接话,孙坚已经公事公办道:“此行为国效力,是臣子的本份。只是帐下诸人奔波在外,劳苦不堪,所得的赏赐,还不够军中士卒做件衣裳。这次来,不过是想请使君开恩,再赏些钱粮,以安军心。”
去岁年末,袁家的信使已经暗中奔走。王睿这样的封疆大吏,岂会不知开春讨董之事,便道:“这有何难,我是本州刺史,岂会吝啬?”
袁家四世三公的名头,就是傲慢的王睿也要避让,更不敢坏袁家子弟的大事。
说罢,当着众人的面喊来州中主簿,一番耳提命面,示意对方打开州仓、钱库,给长沙军一些方便。
这也算是件好事,孙坚正要提杯答谢,王睿突然下压便面,笑道:“文台勿怪,本使近日身体欠佳,不善饮酒。”
孙坚只好涨红着脸,一言不发的放下酒杯。
孙策见此,在心中默默一叹。
王睿这等行径,显然是连饭菜都没准备。一行人稍作逗留,就起身告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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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坚来时,神情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离开刺史府时,仍是一言不发,眸中却已见怒色。
一直想要缓和气氛的朱治见此,只得发出叹息。众人各怀心事,出府上马,直奔城郊营寨。
入营见了诸将,孙坚连话都顾不上说,直径走入主帐,拿起案上饮具掷地,怒道:“老匹夫,欺人太甚。”
黄盖是个急性子,见此就侧目看向同行的朱治,喝问:“君理,可是使君欺辱吾等?”世人以蓄须为美,黄盖一急,脸上的美髯也跟着抖动起来,“将军勿恼,我自领亲兵二三人,将其擒来给将军赔罪。”
一介太守竟敢擒拿上官,传出去还有王法吗?朱治亦被黄盖所激,忙把心中藏着的话道出:“使君言辞虽有不逊,钱粮倒是给足,诸位何必大动肝火。咱们此行是为国效力,天下人共鉴之,无需在意旁人。”
在旁装聋作哑的孙策听懂了,朱治这话是说咱们这趟出来,一举一动天下人都在看着,稍有错处,必被有心人以讹传讹,更该小心谨慎才是。
这话是有道理的,孙策默默上前,将孙坚扔下的酒杯拾起,重新放回案上。
他这一番走动,倒让帐内的诸人没顾上吵架,纷纷沉寂下去。
朱治眸中闪过异色,对着孙策面露赞许。更是借此上前,凑到孙坚身旁,苦心劝道:“府君,您是成大事之人,何必跟小人一般见识。待平了董卓,上书朝廷,以功请旨,不管是谋求外放,还是夺了荆州刺史之位,都有章法可依。何必眼下动怒呢?”
如此老成持重之言,当即让孙坚面色稍缓,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坐在上首。
众将归位,程普又出面打听起众人在刺史府的经过。
孙贲出面讲述一番,他话不多,寥寥数语,却将王睿的傲慢说个分明。众人各有异色,祖茂站在孙坚身侧,神情最是玩味,只眉头紧皱,时不时撇向主公。
孙坚跟诸人又商议一番,这才打发诸将各回营帐看顾士卒,算是将此事暂时压下。
孙策自然随大家一道,可他留了个心眼。才出门,就自己提着刀枪站在帐外,当起一个亲兵卫,替老父看顾安危。
如此过了半响,城内出来一队士卒押送钱粮,朱治出面主理此事,各营倒是相安无事。
待朱治跟孙坚禀报完再度出帐,才发现孙家长子正在主帐门口当起大头兵。
他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操心道:“将军不是分了部曲给你?怎么在此胡闹,快快回去歇息。”
孙策索性直言:“怕将军动怒,旁人劝不住。”
朱治神色更觉意外,没想到少将军的想法竟跟自己一样,很是欣慰的点头,道:“如此甚好。”
两人再无多言,朱治只拍了拍孙策的肩膀,放心离去。
入夜后,营内各处寂静无声。孙策得了闲暇,便在帐外开始思索。他了解孙坚的脾气,平日固然火爆冲动,可少有失智之举。
若真是有勇无谋,长沙太守也落不到无权无势的孙家人手里,自有能者居之。
那为何父亲还会一刀砍了刺史王睿呢?
这种行为有多令人费解,当下就有活生生的例子。
上一个敢这样干的人,是吕布。他受董卓拉拢,一刀斩下并州刺史丁原的脑袋,从此名声大恶。
如今天下虽有动荡之象,可朝廷的威名还没沦丧到这种地步。已有吕布的事例在前,父亲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斩杀上官,真是一时冲动?
夜色已至,群星闪烁。孙策微微抬头,望着天上流转的银河出神。
很快,他想到一种可能。如果自家跟袁术的结盟,并不是发生在会盟时,而是从长沙出发前呢!
这个念头一出现,孙策心中顿时一震,许多难题迎刃而解。
史书上说,孙坚此去关中,一共杀了两个人。一个是荆州刺史王睿,一个是南阳太守张咨。
再看袁术出逃洛阳后,他是直奔南阳暂居。等到孙坚领兵抵达,这个空有后将军官名的袁家嫡子,直接以南阳太守自居,而孙坚则被袁术上表为豫州刺史。
这么看来,两家显然早已完成利益交换。
孙策这才恍然,难怪孙坚要先杀荆州刺史王睿,再斩郡内同僚张咨。原来自家,已经变成袁术手中的一柄刀,要替对方扫清荆州的障碍。
想到这,孙策才真正明白孙坚的动机。看来那个豫州刺史,就是袁术许下的赌注。
只是袁家人的承诺,真能作数?
这件事,历史上也有答案。就在新任豫州刺史孙坚跟董卓奋战时,袁绍又推荐一个部下,上表为豫州刺史。
孙坚大怒,回调兵马将袁绍的部下赶出豫州。而远在洛阳的董卓还觉得豫州不够乱,又用朝廷的名义任命一个豫州刺史。
小小一个州,同时出现三个刺史。难怪孙坚在讨董失败后,会不顾一切的带兵回长沙。
后人只以为孙坚是为了偷偷隐下传国玉玺。可此等镇国神器,在偌大个豫州都护不住,回到长沙郡就能平安无事?
无非是豫州待不下去,孙坚意气上头,不甘在此地困守罢了。
想明白这事,孙策更是苦恼。
他该怎么劝动孙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