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汉寿
入夜，桃花一树香。
孙策领众人一道入营。他们的营区在军寨东南，此地将士都归黄盖统属。孙策那二百人，就驻扎在此地。
这个时辰，自然弄不出喊人训话的蠢事。孙策的营帐，在正中位置。几人又不是没一起睡过，索性挤在帐中对付一宿。
初入军营的兴奋，让魏延等人转辗反侧，难以入眠。
孙策也随他们去，等在路上走几天，就是头牛也会喊累。
翌日，众人还在酣睡。一阵锣鼓的敲击声，突然把大家吵醒。
魏延睡得头昏脑涨，睁开眼，迟疑道：“打雷了吗？”
“是大军开拔。”孙策笑着解释，又催促众人抓紧收拾。
等他们走出营帐，一瞧天色。好家伙，才蒙蒙亮呢。
魏延这辈子只有这个时候睡过，没有这个时辰醒过。心中一想往后日日如此，思绪真叫一个玩味复杂。
孙策的视线，却在营区上。他注意到两位屯长，正在唤醒士卒，收拾营帐。他是初来乍到，没有冒然上去打岔，等对方都忙完，才领着众人上前。
两位屯长早知道孙策的来历，又有之前三箭的余威，没摆什么老兵架子吓唬新头。孙策跟他们通过姓名，才知二人分别叫陈二、赵雄，都是长沙郡人。
“这几日还要劳烦两位。”孙策客气道。
陈二、赵雄连道不敢，又给孙策介绍起其他人。
汉朝军制是曲部制：五人一伍，上有伍长。二伍编成一什，设什长，共十人。五什凑一队，另设队长，管束五十个士卒。两队合成一屯，有屯长带领，共计百人。
曲就是屯的上级，由两屯构成，名下两百人，已经算得上军中小统领。
曲上还有部，以五曲组成，合计一千人。领头的叫法就多了，主要看大帅的意思。若没有其他官身，大多以千人将称呼。
部以上还有军，不常设，只在战时出现。像孙坚这次率众而来，就以长沙军自称。
魏延、邓芝都是新兵，孙策没有开后门的打算，安排两个伍长将同伴领走。只留下一个邢道荣在身旁，充当亲兵之责。
这么一耽搁，就到了全军用餐的时刻。
孙策多看一眼运来的饭桶，里面是栗米饭，另有野菜、豆豉等物放在板车两侧。
当今世道，这伙食不算好，更不算坏。孙策点点头，叫人留份饭菜给自己，才带着徐庶、步骘、赖恭等人往后军赶去。
军需处的主官叫公仇称，年过四十，是孙坚最年长的部下。公仇称得知孙策的来意，很是高兴。
作为掌管全军所系的军需处，一应往来开支都要记录在册。可时下的文人，都以入官出仕为荣，军中对他们来说是个脏地方，无人愿意折身前来。
而寻常百姓，能识得几个字，已经非常了不得，更别说担负记录军中辎重这等大事。
会造成这种原因，根源还是世家门阀把持着晋升的门路，又掌握着经学要义的解释权。
起码现在，知识仍是高高在上的东西，只在特定的人群中流传。
平白多出三个帮手，公仇称很是揶揄道：“说了这么多次，将军竟还记得我的难处。”
孙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孙坚的难处，郡内几次举孝廉，推荐的文人都是收拾包袱飞速入京，哪里还肯跟孙家这等人多打交道。
对士子来说，孙坚不过是一郡太守，哪里比得过四世三公的门阀名望。
这种问题，连东汉数任皇帝都没解决，更不在孙策的忧虑范围。他领过甲胄、兵器，就留下徐庶一行人打道回营。
魏延跟邓芝是第一次接触军械，一番穿戴，抓耳挠腮。将全身甲穿的乱七八糟后，两人更是哈哈大笑，才相互整理起军容。
待事毕，前头已经传来行军的动静。孙策不敢耽搁，直接翻身上马，让两位屯长整编队列。
一茬接一茬的部曲，在各自曲长的带领下，重新走上郡道。道路两旁是黄盖、韩当等人，正领着统属的千人将督查，预防有人掉队、乱走。
从高处俯瞰，长沙军这条长龙，在荆楚大地上恣意飞舞。旌旗飒飒，很是威武。
就是可惜当下的行军，没有拉歌的环节。大家都在闷头赶路，若是谁敢高歌一曲，怕是要被当成怪人，军法处置。
兵书上说，行军就是练兵的最佳时机。集体行动，最能加深士卒对袍泽的认知，消除对战场的恐惧。像孙策这样的曲长，更是要骑马绕行队列，时刻关注士卒的情况。
他会骑马，已经算是省力。有些曲长不善此术，就只能靠双脚前后疾奔。这样来个几次，还能接受。折腾上一天，换谁来都吃不消。
可军法无情，一旦士卒发生意外，影响大军队列。第一个惩戒的人，就是曲长，随后才是伍长和士卒。
从益阳出发到汉寿，也就三日的脚程。长沙军边走边练，却是用了五日才抵达城下。
没办法，募集的人多是普通百姓，现在不下力气整治，上到战场更是死路一条。
大军照例驻扎在城外，经过几日锻炼，孙策对军中事务已经驾轻就熟。就在他带领部下布置营帐时，孙坚却突然遣人来传。
孙策心中暗道一声巧，他本打算今夜去孙坚帐中坐坐，打探一些情况，没想到家父竟还记得自己这个儿子。
事关重大，孙策赶紧放下部众，转道至孙坚面前。
父子俩刚打上照面，孙坚就道：“本州刺史王使君派人通传，要请为父入城一叙。你收拾一下，别让外人看你的笑话。”
嘴上这么说，孙坚其实很满意儿子的邋遢样，深觉武人就该这样的形象。
“卑职领命。”
总算让自己撞上此事，孙策心中暗喜，忙借了孙坚的营帐开始洗漱。
他若是记得没错，现在的荆州刺史叫王睿，是徐州王氏族人。跟孙坚一样，发迹于黄巾之乱。
论军功，王睿当然比不过孙坚。可在王氏族人的运作下，他在战后一跃成为荆州刺史，孙坚只得了个太守。
此事，一直被孙坚挂在嘴边，十分不平。只因王睿有世家子的毛病，向来看不上孙坚这等人，言语上多有不逊。
若是没有意外，这几日，就是孙坚动手杀王睿的时间吧！孙策心中想过此事，更是不敢耽搁，抓紧换过衣服出营。
这次入城，孙坚没带多少人。只有一个后军主将朱治，以及堂兄孙贲。
前者是孙坚帐下少数的读书人，素有谋略，孙坚会带他入城，并不令人意外。唯独孙贲的出现，真是让孙策内心五味杂陈。
历史上，就是这位堂兄跟娘舅吴景一道，将孙坚留下的部众转送给袁术，以换取继承孙坚身上的官职。
而等到孙策守孝出山，去投奔孙贲和吴景时。对方却只给了几百人将其打发，这才逼得孙策不得不出仕袁术，借来人马扫平江东。
孙贲之前一直在后军任职，没跟孙策碰上面。他今年二十二岁，身形却跟孙策一般高，见到自己族弟，马上笑呵呵招呼：“伯符近日如何？”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孙策亦是客气道：“劳兄长挂心。”
孙贲上前一步，很是热情的拉着孙策的手，贴心道：“若有难处，只管来后军找我。”
孙贲自小父母双亡，家中只有他和弟弟孙辅。长兄照顾幼弟，孙坚不忍晚辈孤苦，常接来家中悉心照顾。
孙策笑着点头，不着痕迹的抽回双手，语气轻松道：“兄长到时可别推辞。”
不等孙贲答复，孙坚这个急性子，已经在旁不耐烦道：“还有说闲话的功夫？速速上马，莫让使君久候。”
孙策哑然，他听出孙坚语气中的烦躁，看来家父跟王睿的关系是真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