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与魔法的华尔茨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76章 象牙塔

“人,为什么要仰望星空。”

沉重的圣剑在四人的共同努力下缓慢拔出剑座,来自遥远过去的过去的声音穿透纯净的湖面回荡在平静的绿洲之中。

“什么意思?”

安比卡望了眼共同拔出剑的伙伴,却发现了他们的脸上有与自己一样的疑惑。

“不知道,问问亚德?”

不明所以的玛安纳朝着安比卡这样提议,却不料就在话说出的下一秒,双脚飞速失去平衡坠入湖面,溅起一片水花。

“玛安纳!”

安比卡迅速放下手中的圣剑,拼了命的想抓住玛安纳下沉的手臂,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穿透这看似柔弱的湖面。

于是他举起魔杖,想凝聚魔法直接将这水面的屏障击碎,却发现在拔剑之前一直可以凝聚的魔力在如今却使不出一点。

“亚德!快想想办法!”

“……”

“亚德!?”

安比卡转头朝亚德刚才飘着的方向看去,却不见它的身影,唯有水面那一连串的气泡表明它刚刚还在这。

“不对!”

意识到事情开始逐渐失控的安比卡又迅速转头,看了眼梅柳齐娜与爱丽丝所站的位置,同样空无一人,只剩下水面不断漂浮出的气泡。

“这一关,是让你们克服对过去的留念与影响。”

与方才听到那句话同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安比卡猛地拿起挂在肩带上的散弹枪,转身指向那个穿着蓝色法师长袍的人。

“把他们还回来!”

安比卡举着枪对峙,可脚下的湖面突然开始变得不稳定,一瞬间安比卡的半身便没入水中,任凭他如何不断的向上游去,身体却不断的往下沉着。

一直下沉。

直至黑暗完全笼罩眼中的世界。

“孙夜航?”

“……”

“孙夜航?”

“……”

“孙夜航?!”

办公室内咖啡与打印机油墨熟悉的气味回荡在他的鼻腔,孙夜航缓慢的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来,长时间趴着睡觉的腰酸背痛让他的意识清醒了不少。

黑暗中电脑屏幕的白光让他一时间觉得刺眼,孙夜航下意识的移动鼠标叉掉窗口,却弹出项目还未保存的提示。

对啊……活还没做完。

看着桌面右下角九点半的时间,他知道今天估计又免不了加班到十二点,想到这他又茫然的望向那个喊他起来的人。

“秦总?!”

血液瞬间回流到大脑,就像初高中时被老师抓到课堂睡觉的表现,他迅速将手摆上键盘,鼠标指向未完成的工程文件,装作认真的样子继续自己的工作。

“这个月第几次了?”

带着批判性言语的话从老板娘的口中说出,对面偷偷刚来几个月,刷着手机的客服见这一场景偷偷的耻笑,一旁同样做着工作的徒弟则是没有任何反应,冷脸快速处理着手头的工作。

“这几天有点累……”

“大家都很累,你看有其他人睡觉的吗?”

距离他来的这家初创的公司已经快二年,原本只有五六个人的小公司到如今已经成为了三四十人的企业。

可看不到头的晋升之路,以及逐渐变多的工作和丝毫未涨的工资已经消磨完一个人的热情。

对于老板的这番话,孙夜航很想说这几天各种重要的活都堆积在他的头上,他已经连续加班一个月了,只有抽出这点空才能休息一下。

可他却不能说,早有新来的员工尝试过类似的话语,下场大家都看到了。

见孙夜航还有点茫然,老板站起身来,用凌厉的话语再一次向所有员工解释说。

“我们公司是没有加班这一说的!但是你本该今天做完的活没有今天完成,那就是你们自己的问题,我也很想下班,但大家的活没有完成我就不能走!”

但每天派下来的活根本不是一天能够完成的。

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但却就是没人提出来。

因为这两年因为一场天灾的原因,国内的经济一直在走下坡路,钱很难挣,工作很难找,没人想丢失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都只能忍着。

见所有员工没有一个反对的声音,老板娘带着阵风离开了这片办公区,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在电脑前采购起新的设备。

“我做完了。”

一侧的徒弟将做好的工程保存到云端的硬盘中,按下电脑的关机键,刚要离开,却被孙夜航小声的叫住。

“帮我分担点文件,之后请你吃饭。”

在以前,因为二人是师徒关系,孙夜航经常帮她分担加班做不完的项目,他想现在轮到他有困难了,她应该可以帮忙。

但徒弟的反应却与他预料的不同。

“自己做,我没有义务帮你。”

此刻的他多想说你能有现在都是谁带出来的,但他还是不能。

毕竟她说的对,这里是职场,他们之间是同事,现在做着互不相干的活,本就没有义务与责任帮助对方做项目。

曾经的种种只是身为师傅的孙夜航一厢情愿罢了。

他希望能通过帮助他人而被他人帮助,可到头来却败给了义务二字。

徒弟和刚来不久的同事结伴离开。

孙夜航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敲击键盘,舞动手里的触控板,将以前当作自己爱好的绘画变为一件又一件流水线上的商品,将自己的光和热源源不断的奉献给这份他不喜欢的工作与公司。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在这座城市所谓不错薪资,以及自己父母口中在七大姑八大姨面前所谓的脸上贴金。

繁重的工作的完成,孙夜航关闭电脑,在签到机前扫脸下班,行走在夜生活刚刚开始灯火通明的城市之中,街道两侧的高楼如同高大的监视者般俯瞰着经过的行人,孙夜航茫然的抬头,却看见商业楼顶层酒店中为众人跳舞的歌女。

星星久违的出现在这座现代化的城市上空,却没人抬头仰望。

因为大部分人知道,那夜晚稀松平常高楼顶端的风景,可能是自己这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所以连这大楼的顶端都无法到达,还谈何仰望星空呢?

孙夜航继续走着,很多坐在电动车后座的少年从他的眼前滑过,他们整齐划一的穿着同样的校服闭着眼,与工作间隙休息的他一样,在这段回家的路上偷闲补觉。

虽然明明是周六,虽然是本该休息的时候,本该休息的时间。

但为了那人生中重要的考试,为了今后能够在这社会生活的工资,年龄与目标各不相同的他们却在此刻相遇。

“人,为什么要仰望星空。”

孙夜航的耳边再次传入那梦中的话语,往家的方向的赶着。

疲惫的回到家,打开放着晚餐剩饭的冰箱,放进微波炉里加热,母亲看着归来的儿子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躺在床上刷着手机,像互不干扰的陌生人,只有每个月初孙夜航发工资的时候,她才会罕见的挂着笑容。

因为家里的房贷需要他交,一千块不多也不少,虽然那是他工资的四分之一,剩下的钱在这座城市也做不了什么事情,为自己喜欢东西的攒钱计划又要往后推迟。

但因为这不多也不少的钱,父母会夸他懂事,即使说让他教的时候是命令的口吻,说那是他的房子,即使他们像自己儿子这么大的时候忙着在外自己赚钱自己享受,不曾给过自己的父母。

但他们依旧以高过自己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孩子。

却连他工作的抱怨也不愿意倾听。

孙夜航独自在桌上吃着自己晚饭的剩菜,独自消化工作上的压抑,他在很久以前便已放弃与父母之间的倾诉。

因为每当他吐槽公司的不人性化,老板的服从性话语,同事之间的黑手与摩擦。

父母总会说懂当老板的不容易,钱难挣,公司运行的很难,要多从自己的身上找找问题,在外要多讲一些人情世故,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哪里有双休的工作,这个工资不错了。

甚至连虚伪些迎合的话语都不屑于说,而是多让他找找自己的问题。

孙夜航倒也没反驳什么,毕竟他住着父母口中他们的房子,吃着需要很多时间做出的饭,他是他们的儿子,要懂得感恩。

感恩,我都是为了你好,你是不是想摆烂想啃老,我是你妈,我是你爸。

这些都是孙夜航听到过最多的话。

但他却不好反驳,即使他们在乎他人公司的业绩,不在乎自己孩子的感受,即使他们要求孩子做他们都做不到的事。

即使他们不知道她在作为子女的同时,也是一个存在于社会活生生的人类。

吃完饭,因为会怕母亲唠叨而洗完水池里全家人的碗,孙夜航坐在自己的电脑桌前,打着唯一可以缓解压力的游戏。

夜深了,母亲出来上厕所,看见门缝间的灯光,听见游戏的声音,不敲门的一把推开门,诉说着愤怒的话语。

“看来你还是不够累,玩游戏玩到现在!看看几点了!还有你打个游戏要讲什么话!有什么话好讲的!我不要睡觉啊!”

孙夜航放开鼠标键盘,望着队友在屏幕上发的一连串问号。

不断在心里问自己。

为什么。

觉得吵为什么不把房门关起来?

因为父母抱着狗睡觉,狗晚上要出来小便,所以不关。

为什么。

自己白天都这么累了为什么晚上就不能打会游戏?

因为父母觉得你才吃这点苦,比他们当初吃的少多了,你的起点这么高,你却在这打游戏,还吵到我们睡觉。

为什么。

可我明明赚的比你们当初出来赚的多,做了你们都做不到的事,为什么你们却要用自己都达不到的标准来要求我?

因为他们是你的爹妈,你能有今天全都是有他们。

但我却不记得他们教过我绘画,他们教过我电脑,他们教过我为人处世,他们甚至没有教过我跌倒之后究竟该如何爬起来。

只有一味的责备,限制,瞧不起,总觉孩子在瞎糊弄,即使通过自己看不起的技能挣到了比他挣得多的钱。

则又会变为如果不是我把你养这么大,你哪来的这些成就。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难道……是我自己的原因?

我就该听他们的,按照他们的思考方式行动,不该抱有不切实际的妄想,不该坚持自己无法实现的爱好。

我应该人情世故一些,即使自己不愉快,也该向同事、老板露出微笑,要让社会抹平自己棱角,要在这所社会丛林中熄灭火光,做个冷眼看待他人的过路客。

那样的话……就有人会走在我的身边了吧……

在遇到不甘与烦心事的时候……就有人听我倾诉了吧……

当我遇到困难的时候……就会有人拍着我的肩膀,拉我一把吧……

只要融入这个社会的话,只要顺从父辈的意见的话,只要肯吃苦的话……

只要……

“不,你不需要做这些。”

上辈子冰冷现实的场景如同镜花水月般消散,只留下那纯洁无暇的湖面,孙夜航跪在着镜面般的湖面之上,泪滴打碎一成不变的湖面,泛起一阵涟漪。

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哭。

他不应该哭的,他是个大人,他不是小孩了,不应该哭的。

这样的话会被同事瞧不起,会被父母骂软弱,会有很多麻烦的事。

“孙夜航……”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茫然的抬起了头。

那是个穿着不知道那个国家军服的黑发少年,正用一种说不出悲伤的表情看着他,捧起他自己的脸。

“你是谁?”

“安比卡.米斯。”

这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名字,但却有着说不上来的亲切感。

“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我按照他们画出的道路前进的话!我是不是就可以……!”

名为孙夜航的少年哭着,呐喊着,向着眼前这个同样为少年的安比卡索取着答案。

可安比卡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紧紧抱住这个他想忘掉,他想回避却时时刻刻都在影响他的少年。

任凭少年的眼泪与鼻涕流在自己的肩上,也未嫌弃分毫

“都过去了。”

没有过多的解释,安比卡只是将这个来自过去的幻影抱在怀里,作为他此时唯一的依靠。

激励的话语,正能量的鸡汤二人都已经听的够多,都明白很多时候自己需要的不是激励的话语与正能量的鸡汤。

只是需要有人能站在他身旁支持他,给他一个可以依靠的臂膀,哪怕是一句鼓励,一句安慰,那就够了。

从始至终,他缺少的只有这个。

但却在由钢铁与混凝土铸造的世界里却不会给他这些。

上辈、同事、老板、老师、朋友似乎都在逼迫他长大,却从来不关注他该如何长大。

安比卡抚摸着这个来自过去的幻影,一段漫长的记忆流入他的脑海。

他看见在自己即将踏上旅途时递上魔杖与贤者之书的老鲍勃,他看见被现在自己奉为的善意而救了他一命的凯瑟林,他看见像个哥哥一般为他答疑解惑的富有骑士精神的玛安纳,他看见每次在自己饥饿时都会不知从哪骄傲掏出吃的来给他的爱丽丝,他看见因为灵魂契约而完完全全理解他的梅柳齐娜。

他看见无论自己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会站在他这边的大家。

“我是不是有些太矫情了……因为这些事变成这样……”

孙夜航的情绪稳定了些,望向面前的另一个他,安比卡。

“怎么会呢?那按你的话,岂不是只有设定好程序与机器才是正常的?而且即使这样,也免不了出BUG和生锈啊,更何况是人呢?”

说完,安比卡再一次抱起这个经历没他多,却将自己的内心搞得千疮百孔的少年。

而他怀中的少年也抱着这个已然不熟悉的自己,那些记忆中的身影也纷纷出现在了他的身侧,以前环抱在他周围。

“好温暖……”

少年微笑着说出这最后的话。

化作如萤火虫般金色的光芒,消失在平静的湖面之上。

“即使与过去的自己和解,但第一个拥抱他不还是你自己吗?”

那穿着长袍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安比卡的身后,而这一次,他却没了上次的戾气。

“谢谢你。”

“为什么?”

安比卡笑着,看着自己身侧逐渐消散的萤火,平静的说。

“如果没有这场试炼,我连自己过去的样子都忘了,很可笑吧。”

长袍身影没有说话,而安比卡则是继续讲着。

“你刚刚说,第一个拥抱自己的还是自己对吧?是这样,但又怎么样?如果连自己都不对自己好的话,那一个人才真的是无药可救了,仅凭着自我否定的过去,你还击不溃我,况且……”

“如果他们在我身边的话,也一定都会是第一个拥抱我给我支持的那个,而现在,我要去救他们。”

微笑转变为平静,而平静又转变为坚毅。

看着已经完全作为安比卡的他,长袍之下的脸庞欣慰的笑了笑。

“即使在前路还会碰到类似的事情,况且还是有过之而不及,你即将经历的事会更加的不完美,更加的凶险,你还是会坚持下去?抓住每一个人的手?”

“这次,我会将这些不完美改写。”

长袍声音转过身去,代表着通过的光门出现在安比卡的身后。

“你过关。”

而安比卡却还存在一个最后的疑问。

“所以,人为什么要仰望星空?”

这是身影一直在重复的话语。

“为了挺起胸膛,走下去,当繁星都陨落的时候,向前走,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