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百年恩怨
吃饱喝足,歇了会子,下午乃是甲冯戎的武科课读,珑儿担着斋长职责,督着松山堂己巳科诸生换过箭袖劲装,拿了演武行仗,往后院射圃亭去。
“呆子,你拿这钢鞭做什么?”
“嗨,前些日子,不是跟内莫凰叫了茬巴儿,我打听说,他手里家伙强蛮,唤作‘贪鬾’,倒有二等乙,我那破行仗对上还不得吃亏,换这好的,心里踏实。”
“你这家伙,又要寻思打架,可真不让我省心,这鞭好能有多好?二乙可不算弱了,听乔乔说她爹的刀也才二甲。”
“我这一丙的,还凑合吧。”
“咳咳咳……我怎么那么想骂人?”
午时二刻,甲冯戎从马圈牵了三匹骒马,准备点齐诸生,先教授骑术,围着后湖跑过几圈,再演剑术,不想一说骑马的事儿,这科新徒大都没什么新鲜,原是自小在家都学过,骑的够不够了。
唯独官静、郝嘉惠和珑儿倒是新鲜,甲冯戎见状还算欣慰,便道:
“那我带她们仨学骑马,你们自己演练‘震岳剑法’,可有剑术精熟的,帮先生带队演剑?”
小乙闻听这个便往后缩,捅了宫泽远一下,让他往前去领差事。可没等泽远明白过来,那莫凰自告奋勇,站出来,朗声道:
“我自幼从师南陵‘绝恩剑派’,寻常‘震岳剑’自不在话下,不如由我来…”
甲冯戎闻听却拦住他,忽道:
“你先等等,我记得金小乙出师南陵‘魁星剑宗’,宫泽远乃是‘断影剑派’传徒,你俩不试试嘛?这‘震岳剑’乃是四郡武科传徒的基趾功夫,繁琐了些而已,却比不上大家风范。”
“我真不灵,您还是让泽远来吧,他身手好。”
老甲闻听如此,有些不解,急道:
“我不信,便是如档子上说你受过重伤,可那么多年的基趾功夫你绝不能忘了。”
吴浪草见状,啐骂道:
“你这先生到底他娘的怎么当的,我们莫探花自告奋勇,你却找那臭打铁的混子充数!”
甲冯戎忽然恼了,训斥道:
“臭打铁的?我便是魁星剑宗外门弟子,当不得你先生嘛?用尔等指手画脚。”
小乙众人闻听,倒是一愣,不想老甲还和自己有如此渊源,难怪三哥提点自己这老甲是位朋友,可估计甲先生不知内情,如此照拂自己,却是要坏事,便打岔道:
“哎,甲师兄,其实,我这辈儿内门师兄弟四人,三个自幼练刀,只有一个独孤飘舞习剑,且已大成,小舞自幼戍边灭匪杀鬼,立功无数,师兄,这用剑的路子我还真不熟。”
“这?金师弟,你可别拿我打趣,如今师门竟转折如此?”
蓟鸾阳蔑笑道:
“哈哈哈哈,热脸贴了冷屁股,这魁星剑宗没落如此,也不必多拿出来讲了吧,还是看看我们莫探花的功夫吧,好歹也算魁星剑宗正统嫡传。”
小乙不屑道:
“他绝恩剑的师祖,不过偷经的叛徒而已,早被宗家扫地出门了,都这么多年了,也别再腆着脸往上沾了吧。”
莫凰气急道:
“你,…我‘绝恩剑法’是出自魁星剑宗的‘阴魁剑经’,但早就青出于蓝,自成一派,你可辱我,不可辱我师门,否则…”
小乙哂笑道:
“否则什么?你自取其辱,还要赖我?我鼎福庄本就百花齐放,魁星剑宗不过其中一枝,那阴魁剑经不过是剑宗基趾功夫,你这绝恩剑派又蔑师偷经,不传就是因为看你们人品奇差,你们果然就来了邪路子,搁百年前,没清理门户屠你满门,已是恩泽宽待,还来作死?…
…别废话了,动手吧。”
甲冯戎拦道:
“不用师弟,我来,这是教读该管的。”
老甲倒不废话,拔了剑在手,就邀莫凰下场过汗儿,那莫探花也不客气,抽开剑衣,便拔出宝剑,跟老甲斗在一处,可叫小乙看了,叹了句:
“不妙啊。”
大福新鲜,早看得来了兴趣,这会儿更是唏嘘:
“好家伙,百年恩仇啊,你又看出啥不妥来了?”
“这斯文败类手里家伙不弱,老甲拿的条子怕是…”
还未说完,那两边长剑相击都冒了火星子,甲冯戎的功夫着实不弱,剑带豪气,少年羁狂如豹,连手十三剑,未断攻伐,杀得莫凰疾疾后退。松山堂女徒见了都给老甲叫好,那莫凰见状,忙用剑脊滑插卸力,拨开进攻要害的劲招,还算防的不错。
“你这孽徒倒是有些本事,再来!”
“该我了!喝哈~”
莫凰手里翻了剑花,虚招在前,实招在后,阴阳轮转,相互掩遮,显出毒辣之象,剑势诡谲,倒是把半本‘阴魁剑经’篡改得加了十分凶邪。
这番反攻,竟让他打出十一手连招,在诸生看来也是功夫了得,绝不输了甲冯戎半分,且这厮仗着兵刃霜利,连招过后,杀得老甲正在退势防守,莫凰忽然趁他力有不逮,猛力兜身转剑,踏洪门大力劈下,老甲立时将剑横锁去格挡杀招,小乙却叫‘不好’,便冲了上去。
莫凰一剑劈在甲冯戎面前时,老甲左右换手,左手倒持剑柄,右手把住剑首,长剑斜向天空,等着和对手相击,可莫凰的长剑却劈在根硬物上,震得双手双臂双肩都疼得刺骨。
“比试而已,倒也不必取人性命。”
小乙甩下兵刃布衣,用那骨节长鞭拨开莫凰的剑,满脸不屑。
“你,你怎么用的钢鞭?!”
莫凰劈上那物时,便知不好,这下见了真家伙,料定自己宝剑是有了损折,赶紧掌到眼前仔细查看,旁人见状都骂他活该。
老甲此时倒吸口冷气,叹服道:
“多谢师弟襄助,我大意了,你若不为我抵挡,今儿个臂膀险些被他劈断。”
“哎,师兄输在兵刃上了,他拿的二乙的家伙,你这长剑连三等上品都不算,定是要断,师兄没上过阵仗,对此事感验不及,也是常理,要说功夫,虽然这厮也不弱,可还是你高出两筹。”
“嗯,那我定定神,带这仨丫头去骑马遛遛,还烦请师弟帮我带诸生演剑。”
事到于此、话说于此,小乙也不得不接,便抱拳授命,转身来,将手一摆,道:
“泽远不用练,自己耍去,那吴浪草、蓟鸾阳带你们的莫探花去医塾看看内伤,余下人,按左右利手分成两阵隔开,由高至矮排成三排,两臂间隔,前后三步开外,列队演剑。”
见大家傻站着不动,泽远也没跑了玩儿去,小乙将长鞭戳在地上,道:
“还有不服的,请不吝赐教。”
闻听此话,众人醒过神来,倒持剑柄将演武行仗贴于利手这边臂上,列队排开,倒还好,全是右利手,就排了一阵,小乙见状左右换了手,漫道:
“吾辈所演震岳剑,又称八路六十四道‘太虚无极剑’,乃是:伏位一路镇气、祸害一路嗜心、天医一路救命、延年一路化蓄、舞鬼一路乱敌、生气一路破惑、陆煞一路断魂、绝命一路肃杀;八路各有法门,乃仿象阴阳相谐,六十四道剑式若配合无间,可战天震地,征伐劲敌,但于常人胡乱所习,难也……”
匆匆半日,堂里同窗对这憨子看法都有转折,看不透的是大多数,你说他怂吧,这功夫底子不是盖的,再怂也比寻常学生高出几筹;你说他强吧,日日玩世不恭、没精打采、胸无大志,男女谈情说爱倒是游刃有余,不是个氓棍也是浪荡子,实在拿不出手。
唯阿静对他没半个不字,让喜欢阿静的陆琦升摸不着头脑,这都是浪荡子,咋我就不讨喜,奇也怪哉。
珑儿虽和小乙相好定了终身,可被瞒的倒是瓷实,这日骑马回来,看着憨子有些不解,照她看来,这分明就是个高手,气如长虹,势如涛海,可明明是废了的人,怎么还这般勇武。
要不是看着阿静给他配方剂调理身体,时不时还要针灸通过经络,这药罐子还真叫人以为能百战百胜了。
“呆子,阿静给你捎过来的汤药,温好了,快喝。”
“阿静,能换个好喝点儿的不?太难喝了。”
“凑合着吧,回头让爹给你弄些蜜丸,吃着没准儿好点儿。”
游竺看着,唏嘘道:
“还真是废了,这药罐子,一月药钱比饭钱都贵,可惜了了。”
泪儿含着棒糖,看着他喝苦药汤,苦的满脸怪样,高兴十分:
“小乙哥哥,你原来是不是比祭酒张端还厉害啊?”
“差不离儿吧…好汉不提当年勇啦,泪儿给块糖吃吃呗。”
隔日,算学博士仧龙跟小食摊档上吃泻了肚,松山堂己巳科课读改了自修,珑儿代教读匆匆讲过《求一年定闰法》和《求十九年七闰法》,底下也没几个正经听学的,丫头气得摔了教本,就跑回座上写起了晨课书学留的功课,诸生跟堂上闲来无事,便扯起了闲篇。
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小乙身上,只听大福问道:
“这小子平时扮猪吃虎,我还当他不懂武学功夫,竟是南派魁星剑宗的高徒,这剑宗的事我在西郡听说不多,你们南陵出身的孩子可有知道的,细说来听听…斋长大人,你俩相好,可说说这魁星剑宗的奇事?”
珑儿心烦的很,想起儿时轸城盛传的‘金小宝’,问了小乙也不曾认过,便不愿多说,敷衍道:
“自小我就知道他爱吃,贪玩儿不爱学习,去他家刀剑铺子也就是磨菜刀,……也就大战那年见他杀过几个罗刹妖鬼,那该是他功夫最好的时候了,也没见着什么奇功。”
“能杀罗刹妖鬼也是奇闻了,他那会儿才多大,这剑宗…”
“他用得刀,好大一把,哪儿有什么剑啊,好奇你问羽儿去,他俩也是发小儿呢。”
大福于是转头又问羽儿:
“学谕大人,斋长大人不爱说,要不您给说说?”
幼羽听她没多说小乙参战的旧事,又见诸生都转头望着自己,缓缓吞了口香津,白乎道:
“爹爹当年在南陵为吏,听说‘魁星剑宗’最高剑意可用明星取人性命,传说,也只是传说,魔裔中的异种能驱使万物,人中奇蹇也可逆天,万不是‘震岳剑’这般简单的…可,四哥哥来房安治病时,已是废了武功,杀那震南城时,半条命都去了。”
说到此处,诸生都是心里一顿,这粗汉确实杀生不少,倒不是个寻常屠户了。
蓟鸾阳此时抢白道:“要说杀匪杀鬼我倒是信,要说人能驱使明星,可别逗了,不正中了你这魔裔驱使万物之说,那到底是人是魔啊?”
羽儿急切解释道:
“不,不是的,魔裔能驱使的都是水火霹雳,或是土木风雷,魁星剑宗这招式却用的是超越天地束缚…,逆天的能力,这…用星星般气光杀人的功夫,古来就有传说,应该是…。”
紫穆拍了拍脑壳,急道:
“羽儿你别唠,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哦!对了!前几日,我听锦穗阁书场说书的唠过,那功夫叫…叫‘九星飞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