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宗室纷争
广州城。
几棵皂角桫椤枝叶葱郁。
阿鬼跟在周怀图身后,两人走在树下,一边听着阿鬼刚才交涉的情况。
“贵人们已经交谈过了,此事已经有了定论,会为你寻得那硝石的来源,每月的十日装船运往琼州,此事以后由我来与你对接。”
“甚好。”周怀图轻笑了一下,侧头瞄了阿鬼一眼,阿鬼冷着一张霜脸不看他。
周怀图见状笑了一下,迈步向前,但阿鬼却马上跟了上去。
两人回到了湖边。
湖边种着夏莲晚树,给人古朴清幽之感。
旁边台阶处,立着一块大石,上书“汉基”二字。
“这是大明永乐年间在此地建立府署时留下的石刻,取自‘建此一坯土,乃是汉家基’之意。”
阿鬼说着,随着周怀图踏入了旁边的石阶,前面便是广粤楼。
周怀图登顶驻足,举目看去。
广粤楼建得宏伟,围拱形制,分五开间二层,有大红廊柱,盖的墨绿琉璃瓦、雕的飞檐层叠窗,庄重又灵秀。
楼前有一幅楹联。
“珠江广流千万条,汉粤独望第一楼。”
两人登上高阁,放眼看去,只见整个广州城尽收眼底。
周怀图是眼前一亮,不由感慨道:“果真是好气象啊,心旷神怡。”
目光最远处,似乎竟能望到远处琼州的群山隐在缥缈中。
而南海上往来帆船点点,如诗如画。
城内城外,行人车马熙熙攘攘,城中有炊烟缓缓升起,一片安泰景象。
环顾衙署,古树修篁,花木掩映。
“你也喜欢此处?”阿鬼问道:“上面还有阁台,城中的大人物总喜欢在阁台上摆茶议事,此地也称为‘粤台’。”
“登临此处,便已觉得此地有王气啊。”
“王气?”
“是啊,民生安定,百姓平平稳稳岂不就是王气?”
“王气这词太过……广州还差得远!你难道未去过江南余杭?江南遍地富裕,供给大唐三成米粮、五成赋税。江南之赋税占大明所有税收十之有三,是放眼整个大明,包括田税、粮税、丁税、商税相加,江南之赋税,即占十一有三。”
“江南余杭之地,商贾辐辏,百货骈阗,舟车鳞集,独甲天下。那里的繁华,可不仅是靠广州这里仅靠通商,而是茶、盐、锦帛、药材、竹器,让老弱妇孺也编竹、采茶、掸棉花,织布,使得那些挥不动锄头的人也有生计。”
“今日我向你谈此事,是要激励你用心报国,江南现已沦陷于北虏,你要用心为朝廷办事……”
阿鬼正看着周怀图,眼神有些出神地出神地说着这长篇大论,忽见对方转过头来,她停止了说话。
周怀图嘴角的笑容依然平静,轻笑道:
“这话是谁让你背下来给我说的?”
“何意?”阿鬼神色冷了起来,她今日穿了一双高底马帮靴,现在身子极具侵略性地绷直而起,几乎要与周怀图同高。
周怀图依然平和地平视他,他礼貌地摇了摇头道,“你应该是个冰霜美人的性子,如此的长篇大论,是有人让你背于我听的?”
“都是为了这大明朝廷,怎能如此说?”
“那可并非这样,要知道说了可就是得做的。”周怀图再开口道,“她……你们却是如何估明年的形势的?”
阿鬼道:“当今陛下有英才,今年已对各地督府晓以大义,这是老成持重的作法,待到明年年节之后,就能真正出手了”
周怀图摇头道,“你当他真看不出来问题所在?现各地都举着大义之旗,也都在反复试探,若不下定决心铲除祸端,这些人却就成了桎梏。但若是下定了决心,却会要有一批在各地的‘忠臣’受他感召,视其为叛逆。”
周怀图这般狂妄的语气,让阿鬼很是惊异。
没想到眼前这年轻男人说话竟然如此大胆。
她还想反驳,但周怀图直接冷冷地对她道,“我的话你可记住了?”
“记住什么?”阿鬼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哼,那你还要跟我跟到几时?马上就要到这月的十日,你那硝石可凑够了?”
阿鬼顿时语急,坦白而言她也是个极为出众的美人,个子本身就长得高挑,今日着很贴身的月白色窄衣裙,腰上紧紧系着一根腰带,凸显得腰身特别纤细、以及腿长,胸脯也显得更鼓,引人遐思。
但周怀图却是一副巴不得打发她走的心思。
她也顿时就走了,她的头发扎成了一个发髻,周怀图只看到了她那段细长的脖颈,却是看起有些英姿飒爽。
……
两广总督府书房,有一宫装丽人伸出如玉的皓腕,正托起香腮,听着阿鬼诉说今天的事情。
“那姓周的好生可恶,自以为会造点兵械,却是目中无人,如此社稷危亡、山河破碎的时候,却一幅讨价还价的样子……”
但朱媺娖往日流光溢彩的杏核眼,现在却显得有些凝滞。
弘光帝被俘后,大学士马士英请了太后懿旨,命潞王监国,这也就是想拥戴潞王即位的意思。
六月初八,潞王就任监国,但初九就按照马士英的意见,派陈洪范去同清军议和,后索性直接投降了清庭。
也就是赢得如此干脆彻底,多尔衮才认为南方用兵已经基本结束,而塞北的满洲兵又难忍江南暑热,于是带着弘光帝和潞王等回了北京。
也正是因为这样,现在明庭的正统性低得令人发指,也导致各地藩王、督臣谁都不服谁,隆武帝虽然即位,但派人去浙东犒赏的官员都被鲁王杀害。
与此相应的,文官武将的升迁不是以抗清功绩为据,而是被作为拉拢的一种手段。
朱媺娖本来是想直接给周怀图求一个侍郎的官,以此笼络于他。
“……儒门弟子须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现局势危急,我看只有公主您才真正想着要大明好,可恨啊,为什么主上不是男儿身?”
阿鬼说到这,朱媺娖也往四周看去,周围书橱上,四书五经、资治通鉴、墨法释道诸家书籍,满满的几大柜子。
这几年她熟读兵书战策,精通文武治略,旁人夸她十个男儿都不及,却没有机会一展胸中抱负。
的确可恨啊,她若是男儿身,至少宗室纷争的局面绝对不会出现了……
想到这,朱媺娖对周怀图这个人的兴趣也淡了许多,无非就是个海客罢了,虽然有些离经叛道,但都没几分道理。
男人不执干戈以卫社稷,躲在琼州算什么?
想到这个念头,在此社稷危亡、山河破碎的时候,无数纷纷烦烦都涌上了她的心头。
朱媺娖脸色一正:“我的确失态了,一个见利忘义的海上番客,说这些也就是图一时口快罢了,和前线一刀一枪搏杀的将士比起来,无异于云泥之别,阿鬼准备一下,明日就出发去福州?”
“公主要去见郑公子?”
“不见,他父亲说了些混账话,我虽愿意嫁他儿子,但不愿按他父亲的那种意思嫁。”
但想这里,朱媺娖却叹了口气。
阿鬼是明白主上的心事的。
崇祯帝的长女啊,饶是长着一颗玲珑七窍心的人,也都要担不住这个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