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暴怒
将这个自称特略埃的年轻人带上上马车后,莫洛全程一声不吭,紧紧盯着面前这个诚惶诚恐到缩在座椅上不敢动的家伙,心中则犹疑不定。
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这个小子到底是怎么打听来的?
难道是有人酒后泄密……妈的,那些废物不知道要管住自己的嘴吗?
先从这小子嘴里套出话来吧,至于如何处置他……只能怪这个小子太天真也太蠢了。
莫洛的宅邸就位于港城西侧的富人区,是一栋相当豪气的五层公馆,宽敞的别院里除了精心削剪的花草,剩下的全都是他的私人打手和保镖。
也只有这样密集的防御,才能避免那些觊觎他地位的家伙心生歹意。
就像每一个出身贫寒的小人物在面对拥有强权的上位者时那样,看到这大气的公馆别墅后,特略埃显然对拥有此等财富的莫洛老爷无比敬畏。
甚至,他还因为担心自己的脏脚踩脏对方庭院,都不敢迈进大门,只敢在门口左顾右盼。
“别干看着了,进来坐吧。”
看着他这幅穷酸样,莫洛只觉得可笑。但他毕竟见多识广,知道要怎么对待这样的小人物才能博取他们的信任。
于是,他尽量让自己凶巴巴的脸挤出些和蔼的笑容:“你要连这点胆子都没有,我怎么可能帮你找到活干呢?”
终于鼓起勇气,迈进庭院后,在莫洛和几位面无表情的保镖带领下,特略埃总算大着胆子迈进了别墅,被领进了精心装潢的会客室。
这间屋子里除了两台对着火炉的扶手长椅外,全都是主人带着炫耀意味布置的:脚下是花纹繁复的东方地毯、头顶是设计精巧考究的宝石吊灯、漆黑的墙壁上更是挂满了他收集的各色宝物,在黯淡的光芒照耀下,显得低调但不失奢华。
“莫洛大人,您的住所真是我见过最高贵最奢华的了!”
“谢谢您的夸奖,孩子,坐吧——”招呼着年轻人落座后,莫洛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接过保镖递来的高脚杯和一杯喝了一半的红酒后,他状态轻松地倒了些,递给了面前的年轻人:“正好,这瓶上好的红酒,我昨天还才喝了两口,算是便宜你小子了,先来一点吧。”
“哦,谢谢莫洛大人!”
他一脸惊喜地接过酒杯,毫不怀疑地便一饮而尽了——完全没有留意到莫洛倒酒时,从戒指中落下的那些不明药粉。
“谢谢,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的酒!”喝完后,他那张破相的脸上还浮现出了一抹笑容:“虽然不太礼貌,但……莫洛大人,我能再来点吗?”
真是个单纯的傻子。
“都给你了。”莫洛直接将自己这瓶酒递给了他,顺势咧嘴笑道:“想喝多少自己倒吧……不过,我这酒可不能白喝。你得先回答我一些问题。”
“大人请说!”
“你之前说过,你是在骑士学院就读过,但因为赌博才被开除的,对吧……具体是哪儿的骑士学院?谁供你的学费?你又是怎么来到佛伦港的?又是怎么打听到我,并且报名参加我组织的比赛的?跟我细说一下吧,我喜欢年轻人的故事。”
适才的药物配上酒水,足够让一个脑子清醒的天才变成知无不言的蠢货,更何况,面前这年轻人本就有些天真而清澈的愚蠢。
“嗯,好的……”这个家伙一边贪婪地饮用着酒水,一边含混着讲起了他的经历:
如何因为力气大被老家的圣战教会看中,如何被教会的老神父举荐进入骑士学院,如何因为一念之差染上赌瘾,如何在东窗事发后欠了高利贷被逐出学院,又是如何为了讨债远走他乡来到佛伦港……
“够了够了……”特略埃冗长的叙述让莫洛有些头疼:“你直接说,你是怎么找上我的,又是怎么打听到那些有关我的传闻的?说明白这些就行!”
“我也不记得了,好像就是在酒馆喝酒的时候,又好像是在街边找活干的时候,也可能是在桥洞下跟人闲聊的时候……有人提及到莫洛先生,说您是港城地下的国王,很有权势很有钱,我多问了几句……然后我就顺着他们的指路,找到您的地下搏击场报名了。然后就是……”
“那跟你闲聊的人,到底是谁?在哪儿?他们怎么知道我在哪个银行开了账户的?他们怎么知道后院的那些尸体的?他们是怎么对我了解得这么清楚的?!”忍到现在,莫洛终于有些急了:“说!”
“我真不记得了…………”
忍受了这么久的絮叨,莫洛终于受不了他的废话了,他干脆取出自己的短口霰弹枪,对准了面前的年轻人:“给我记起来!”
“我真不知道……让我想想……好像是一个带着圆片眼镜、有些秃头、佝偻着腰的老头?又好像是个穿金戴银、喜欢披着水獭皮大衣的老女人?也可能是一个长得凶巴巴的孩子王?还是那个穿着医师服装、尖下巴大长脸的瘦高个……我不记得是谁说的了……”
他口不择言地胡言乱语着,终于用废话耗尽了莫洛全部的耐心。
在恶狠狠地咒骂一声后,莫洛没舍得开枪——毕竟周围都是自己珍视的藏品,乱开枪只会让他损失颇多——他只是努了下嘴,示意身边的保镖掏出刀具,摁着这个因酒水和药物而浑身乏力的年轻人,一刀划开了他的喉咙。
“别管这个废物小鬼了,白白浪费了我一整晚……赶紧收拾掉他的尸体,别让他的血弄脏毛毯。明天我自己会查明到底是谁泄密的……嗯?”
烦躁地转过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摆,正吩咐着下属处理尸体的事时,莫洛忽然意识到:
戴着圆片眼镜的老头——那不是帮他处理财物问题的私人律师吗?
穿金戴银的老女人……是帮她管理酒馆和妓院的老鸨。
凶巴巴的孩子王——难道是帮他驱使流浪儿的那个小流氓?
穿着医师服装的瘦子……好像是在说,那个为他的地下搏击赛场分解尸体的黑医……
这个叫特略埃的小子刚才不是在随口胡说,他刚才提及的每个形象,都是确有所指的。
而且,都是不可能背叛他的人。
这家伙到底什么来路——
“为什么又是割喉?”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那个本该死去的家伙发出的抱怨声:“我只是为了混进来陪你们演演而已,你们就气成这样,还用这么老土的方式杀我,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在两声闷响之后,莫洛僵硬地转过身。
他看到了两个瞪大双眼、倒地不起的保镖,以及重新站起身来的特略埃。
此时,他那张破相的脸,已经完全复原了,先前狰狞的面目变得完整而端正,那些惶恐、胆怯、畏缩的表情也全都没了踪影。
但却让此时的莫洛感到了更加极端的恐惧。
“小子,你——”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特略埃是个假名,我是最近被你手下那些流氓混混折腾得名声尽损的倒霉神官,为了找你算账而来的。
“说真的,从那些散播流言的家伙嘴里一级一级撬出上级的名字,再顺藤摸瓜追查到你,属实花了我不少功夫,所以我对你怨气还蛮大的。”
说着,他一脚踢开了对方手里的霰弹枪,随后直接伸出手,用力地搭在了这个地下国王的脖子上,面无表情地问道:
“来,跟我说说,是谁让你在大河女神殿外围,散播那些狗屁不通的混账谣言的?别想着大喊大叫召唤其他的保镖,在他们进屋前我就能杀了你。”
“你是,那个神官……艾略特·卡维尔?不对,信里明明说你就是三阶实力,受了致命伤怎么可能愈合这么快?!”
“是我在问你,不要用无关的问题反问我。”
他有些不耐烦地掐住了对方的脖子:“回答我的问题——还有,你提到的信是怎么回事?”
莫洛的脑袋迅速转动,本想再用话术拖延些时间,但在缺氧晕厥之前,他还是屈服了,给出了断断续续的回答:
“……波本……波本·阿奇洛主教……是他的要求,他写信让我给你们制造麻烦……我只是奉命而已……”
“这倒是不出预料。”
松开掐着对方脖颈的手,艾略特啧了一声:“那你们往来的信件还在吗?”
“早就烧了……”穿着粗气的莫洛趴在地上,似乎刚才那一掐直接要了他的半条命:“已经没了。”
“烧了吗……”这个消息似乎让艾略特有些不满:“那,其他能证明你和波本有不正当往来的证据,还有留存吗?”
“没有……我和主教大人平时往来是不会留痕的。”莫洛干笑了一声,但依然趴在地上,根本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据我这些天打听来的消息,你可不是一个特别老实的人,莫洛。你和那种大人物利益往来,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不保留?给我说实话。”
“知、知道了,我带你去我的卧室,我把重要的东西,都……”
话音未落,这个先前似乎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家伙,猛地一个翻滚,捡起了那把刚被艾略特踢开的霰弹枪,对着这个差点杀了他的家伙扣动了扳机。
数十枚银币,随着枪口炸裂的火光一齐喷出,向着艾略特·卡维尔的脑袋轰去,直接削掉了他脖颈以上全部的血肉,连带着他身后挂满饰品的墙壁也在这喷发的硬币冲击下,乒铃乓啷碎了一片。
艾略特·卡维尔的脑袋被直接打碎了,他只剩下一个喷洒着鲜血的脖颈,还愣愣地杵在原地。
“呵!果然是个年轻小鬼,妈的……居然看不起我……”
莫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庆幸地裂开嘴笑了笑:“就算你们这些神官天赋再强,受了些轻伤也能迅速复原,你总不可能把脑袋也给长出来……嗯?!”
他忽然说不出话了,因为当着他的面,那飞溅得满屋都是的血肉,像是倒放录像带的画面一般,重新回到了艾略特的脖颈上,迅速恢复如初。
他真的重新长出了一个脑袋。
“你还挺能装的,莫洛。”他说道:“可惜,常规武器无法伤到我,因为我根本不是人类。”
………………
“就是这里了……吧?”
远远地看着这处位于港城西郊的奢华公馆,维特丽丝长叹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那些接连不断给他们制造麻烦的流氓、混混,以及那些根本扯不断的恶毒流言,已经快要把她气疯了。
经过数日的蹲伏,她终于找到了那几个暗地里给大河女神殿造谣的娼妇和流浪汉,靠着一顿刑讯逼供,连带着顺藤摸瓜的排查,他也终于盘问出了这群恶人背后的指使者——
莫洛·阿格文,那是个靠着码头生意发家的黑帮老大,信仰着海神,在港城西郊有着许多的产业,自诩什么港城地下国王的狂妄之辈,有谣传说,他和海神教会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所以,大概率,波本主教就是委托他,来对大河女神殿的两位神官进行持续骚扰和丑化的。
想到那些让她愤恨不已的流言蜚语,维特丽丝便忍不住握紧了自己的佩剑。
今晚会是一个合适的良机,不见星辰和月亮的夜晚很适合潜行。
借助黑暗的隐蔽,提防着那些巡逻的保镖和护卫,她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那间临海的奢华公馆。
待会儿,她会走进那个莫洛的家里,让那个自以为是的蠢人知道惹怒一位洛林的下场。她要让他收回那些造谣诽谤的手下,并且恢复他们的名誉,否则,她会让这个自诩国王的混蛋好好吃一些苦头。
但是,忽然产生的变故,让维特丽丝停下了脚步。
她系在腰带上的贴身腰包忽然不受控地颤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
翻动一阵后,她找到了那个在腰包中闹腾的东西。
是那枚沾染着神秘怪人血肉的手帕,她一直随身带着的。
手帕中心的血肉像是忽然活了过来,早已干涸的血迹再次散发出刺鼻的血腥味,甚至还发出了点点亮眼的红光,连带着整张手帕都跟着这复苏的血肉一并蠕动了起来。
正当骑士小姐为此情形而感到诧异之时,远处,那间莫洛·阿格文的公馆,忽然传出了一阵轰鸣,接着,在无数护卫、保镖的惊呼声中,顺着迎面吹来的晚风,维特丽丝闻到了“那个家伙”的气味。
他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