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合作
阿米尔·罗塔斯？
维特丽丝顿时就想起了那个看着就市侩狡诈的中年男人。
就是因为当时上门拜访了他，才遭到了这人的忽悠，对那笔不义之财产生了兴趣，进而间接导致了维特丽丝潜入海神殿盗窃、和波本主教发生矛盾、遭到黑帮头目无端造谣等一系列事件。
这个大忽悠居然还是研究魔物和邪神方面的专家？
面对着这位自称“佛伦港古文物研究学会副会长”的老先生给出的建议，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维特丽丝还是装出了第一次听见这名字的模样：
“……哦，能给我详细介绍一下这位罗塔斯先生吗？”
“他以前是我的学生，虽然魔力等级只有两阶，但在炼金魔法上很有造诣，对很多古代咒物的研究也都很深入，本来会是一位前途无量的人才。
“可惜，他以前在学会的时候，提出过了一些激进的想法，比如利用古代魔物血肉炼制魔药试剂、解析邪神汲取愿力的魔法机制，这些想法，被一些保守的同行排斥，最后逐出了学会。”
这位老先生说着，惋惜地叹了口气：“当然，虽然听着过于激进，但也情有可原，毕竟当时罗塔斯的妻子生了重病，他可能希望能通过这些研究做出治好妻子的药剂。
“可惜，后来他的妻子还是去世了，他也变得有些孤僻……不过我可以保证，整个佛伦港，论魔物研究，绝对没几个人能比得过他。
“如果您愿意花些钱，说不定还能从他手里购置到整理完备的档案，我记得清楚——还在学会的时候，他就收集过港城历史上所有魔物活动的相关资料。如果想见他，您可以拿着我的明信片去，他应该不会拒绝的。”
“哦，那真是谢谢了……”
接过了这位热情的老先生递来的明信片，以及对方随手写下的地址，维特丽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现在有些犹豫。
如果真如这位老先生所说，罗塔斯是魔物研究方面的专家，那恐怕确实可以帮上她不少忙，但……因为那笔飞来横财的缘由，她曾经直接将这个落魄的中年人赶出过神殿。
现在再上门去拜访这位罗塔斯，恐怕会很不愉快。
终于，内心的责任感还是战胜了那些虚荣心，维特丽丝在一番纠结后，还是做出了决定。
…………
罗塔斯的住所和大半年前比起来好了不少，东倒西歪的围栏和杂草丛生的院落被打理得还算不错，就是房子依然鬼气森森的。
维特丽丝远远地就能感受到那股从宅邸中散发出的颓丧之气，这也让她内心的抗拒感更甚。
到底要不要敲门去拜访这个家伙呢？
正当她拿着勒芬教授的名片站在这鬼屋对面的小巷内犹豫不决之际，忽然，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路口的对面冒了出来——辨认出这家伙是谁后，维特丽丝顿时瞪大了双眼。
因为角度的问题，他应该没有看到躲在暗处的维特丽丝，但他的身影却在维特丽丝的眼里映得清楚。
“卡维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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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东西我带来了。”
悄无声息地敲开罗塔斯的房门，带着准备重新熔铸洗白的赃款潜入房内后，艾略特开门见山道：“你女儿在不久前告诉了我你缺钱的事，所以……我抽空带着些钱过来了。这次我带的比较多，留心点，很沉。”
“放心放心！”这个满眼闪着金光的家伙，迫不及待地接过了艾略特藏在大衣下沉甸甸的钱袋：“我们都合作这么久了，你还信不过我吗？好了，跟我去地下室——”
“等等，别这么急，罗塔斯阁下。”
艾略特忽然伸手拦住了这个焦躁的中年人：“在我们继续合作之前，我希望能咨询您一些问题。避免我们之间的合作产生裂痕。”
“你什么意思？”
“罗塔斯先生，您现在应该已经解决负债问题了，作为没有不良嗜好、深居简出的学者，您平日的生活开销也不大……但花钱怎么这么快？而且，你那地下室里除了那几台炼金设备，有没有存放什么其他危险的东西？我可不希望我的合作伙伴因为什么危险的研究出意外，连累我一起倒霉。”
“……是伊瑞娜让你来劝我的？”罗塔斯顿时眯起了眼，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她还告诉你什么了？”
“跟她没关系。”艾略特没打算把这个女孩牵扯进来。
“………卡维尔阁下，我觉得作为合作者，我们应该尊重彼此的隐私。”
“如果你口中的‘隐私’没有风险，我肯定不会过问。”艾略特依然不肯退让：
“你知道的，我最近受到了很多无端流言蜚语的困扰，还被海神殿那边盯上了，所以，罗塔斯先生，出于彼此互信的关系，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这些耗资巨大的研究，到底是在搞什么？有没有风险？
“我不想再牵扯什么麻烦了。否则，剩下的那些金银，我哪怕是丢到海里，也是不会再找您帮忙的。”
…………
一阵沉默后，罗塔斯啧了一声。
“好吧，我可以带你见识一下我现在进行的部分研究……当然，还请卡维尔先生您能保密。”他长叹一声：“我相信，您这样灵活而开明的人，会理解我的研究价值所在的。”
“那是自然。”
再一次，随着提着煤油灯的罗塔斯，他们沿着陡峭的阶梯步入了这栋老宅的地下室。
只不过这次，他们前往了更加阴暗、潮湿的地下二层，这里的墙壁摸起来湿哒哒的，上面还刻着各种乱七八糟的炼金符文，而那股挥之不去的怪味也更浓烈了。
在煤油灯的黯淡黄光中，这个中年人摸索着钥匙，打开了一处更加沉重的铁门。
迎面而来的是一股让人感到彻骨寒意的阴湿冷风，等风声停滞后，艾略特看到了一处摆设相当杂乱的炼金实验室，各种烧瓶试剂反应炉炼金素材，密密麻麻地挤在排布密集的柜台上，在几颗闪烁着冰蓝色冷光的晶石照耀下一片惨白。
而在这实验室的中央，则是一堆奇怪的玩意儿——有的是一团黑色焦油块，有的是一块冒着着幽幽蓝火的肉片，还有一棵金属质感的古怪树枝，一只泡在无色溶液里的眼珠……
在看到这些东西之后，艾略特几乎是本能地觉察到了它们散发出的诡异邪气，这种感觉……
是他的同类。
“魔物的尸体？”
“对。”罗塔斯点了点头：“从黑市上买来的，你眼前的这些玩意儿，总共价值十余万。我的钱就是这么花光的。”
总有些人喜欢收集危险而罕有的魔物尸体作为纪念品，这是自尚武的古代便留存的习俗，毕竟，远古时代的人类就喜欢将魔物的遗体进行加工，作为战利品展示出来。
即便现在的帝国出于出安全考虑，禁止了民间的魔物尸体买卖，黑市中的相关贸易依然屡禁不绝。
而佛伦港，本就是新旧大陆贸易交流的中转站，这种交易肯定是管不住的——哪怕魔物的尸骸可能存在诅咒和危险的魔法力量，也架不住某些富人的虚荣。
“你买这些做什么？你不怕遭到诅咒吗……这可是你家的地下室，还是在人口稠密的城区，你女儿就住这上面！”
“我知道。”罗塔斯摇了摇头：“你眼前这些残肢，属于几头再生能力极强的魔物，虽然都是低阶魔物，但聊胜于无，我希望能通过解析这些玩意儿的血肉，研制出能帮助凡人再生病变器官的药物……我其实已经提取出了些药剂了，但效果很差，还不如三流神官的治愈魔法。”
“这种研究可是有悖伦理的，而且人类和魔物差异这么大，怎么可能有什么成果……”艾略特已经皱起了眉头：
“我建议你把这些东西丢海里，否则不仅徒劳无功，浪费金钱……被发现了，你绝对会被判死刑。”
“我知道寻常魔物和人类身体差异巨大，但我已经有头绪了。”
罗塔斯有些不耐烦：“卡维尔神官，你应该知道，魔物群体中，也存在有和人类形体相似的存在，比如那些幻化成人，混迹于人类社会的邪神。他们甚至依靠人类的情感就能再生。”
“你的意思是……”
“七八年前，我就在想，如果我的感情能够转化为促使我妻子再生的力量，那一切是否会有所不同……只要我能搞到邪神的血肉残躯……”
他舔了舔嘴唇：“我就有把握，研究出依靠人类的极端情感力量，就能让人血肉再生、不老不死的再生魔法。
“卡维尔神官，难道你不希望人类也能和邪神一样，依靠他人激烈的情感，依靠别人的爱意、感激和信赖，便能拥有近乎不会凋零的生命吗？”
看着面前有些激动的罗塔斯，艾略特倒是面色不变。
幸好今天他多问了几句，才知道了这家伙藏在地下的秘密。
要是放任这家伙继续胡来，指不定哪天真惹出大祸。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尽量冷静地劝说道：“罗塔斯先生，你的想法有些危险了，罗塔斯……你知道‘邪神’两个字代表着什么意义吗？
“这是一帮自诩高等，且智慧不低于人类的怪物。对于邪神来说，通过施加恶意获取愿力，远比通过善意获得愿力来的简单。因为负面的情绪永远比正面的情绪来得简单、高效。你如果想要获得邪神的力量，那只会造就一堆扭曲的疯子。”
“卡维尔神官，我知道您作为神职人员，对魔物、邪神有着强烈的偏见，但是——”罗塔斯对他的劝说嗤之以鼻：
“邪神的力量，只要研究得当，一样可以为人类所用——更何况，只要我们弄明白邪神汲取愿力的机理，或许，创造出完全依靠旁人的善意和感激也能维生的‘善神’，也未尝不可。”
“嗯？”
原本，艾略特见了眼前这实验室后，就基本断定了：面前这个中年学者，就是个已经走火入魔的颠佬，就像那些影视剧里常见的疯狂科学家一样，满脑子都是危险的想法。
已经放弃劝服他的艾略特，甚至开始考虑：要不直接出手把他的这处实验室砸了，销毁那些魔物残肢……哪怕和这家伙决裂，也不能放任他继续这些蠢事了。
但，罗塔斯的这句话却直接改变了他的态度。
“你的意思是……你能研究出邪神汲取愿力的机制？甚至改变它？”
问出这疑问时，艾略特甚至感觉有些口干舌燥：“无数智者、学士可都没解决这个问题，你觉得你行？”
“总归是要尝试的，我不是那些驽钝的老古板。反正我这个已经被除名的学者也不在乎什么禁忌了。”
罗塔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卡维尔先生，这就是我一直在做的事。现在，我已经对你坦诚公布了，现在，您对我还有疑问吗？”
“……没有了，继续我们的合作吧。”
艾略特沉默良久，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将钱袋重新丢给了对方：“你如果有任何成果，得和我分享。”
“合作愉快。”
同样松了口气的罗塔斯，也伸出手臂和艾略特短暂地握了个手——看来面前的这个年轻神官确实好说话。
………………
不管怎样，今日的交流算是分外愉快，双方不仅加深了对彼此的了解，罗塔斯得到了他急需的研究资金，而艾略特也得到了个小小的希望。
虽然，艾略特不是特别相信罗塔斯的保证——毕竟，指望一个被港城学会除名的落魄学者研究出什么成果，多少有些痴心妄想了。
可他还是忍不住报以期待。
而罗塔斯似乎也颇为感谢艾略特的理解，所以，他还在重铸那些金币的时候，用属于他的那份金子和几枚碎宝石边角料，打磨了个有些粗糙的纤细手环，送给了艾略特当做礼物。
摩挲着这枚手环，一身轻松的艾略特·卡维尔在天黑之前，返回到了大河女神殿，此时神殿内还亮着灯，说明维特丽大概已经回来了。
不过，有些意外的是，往常，这位骑士小姐晚间按理说应该在厨房用餐，或者忙着打扫卫生——可现在，维特丽丝却只是站在神殿正门前，双手抱胸，表情微妙地站着，似乎在此久等了。
“维特丽丝女士，怎么了，你不回卧室休息吗？”
“没事……我只是奇怪。”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艾略特：“你下午怎么没在神殿值班？”
“我出去散步了，虽然擅离职守是我不对……”艾略特随口撒了谎：“但，这些天本来就没什么信徒光顾神殿，应该不算误事吧？”
“哦，散步啊……”维特丽丝点了点头，眼神颇为复杂：“那你去哪儿散步了？”
“就在城里转了转，没什么目的……”
“卡维尔……我可明明看到了，你特地在风衣下摆藏了一袋子沉甸甸的东西，然后，趁着周围没人，敲响了阿米尔·罗塔斯的房门。”
维特丽丝神色平静地问道：“然后，你在他的住所里待了起码两个小时，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
“你在撒谎，卡维尔。从今天下午开始，我一直就在他家门口守着，直到刚刚，在你出门后，我才提前动身回到神殿的，所以别想着否认。”
…………
糟了。
认识到这一点的艾略特当即石化。
这一瞬，他分明感觉到了，维特丽丝身上传来了久违的杀气。
“卡维尔……你到底背着我在搞什么？”维特丽丝的语气开始加重了：“你带去他家里的那袋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为什么瞒着我……你不会在做什么违法的勾当吧？”
“…………”
为什么维特丽丝中午会走到罗塔斯的家门口？她不是很讨厌罗塔斯的吗……不行，不能慌，脑袋——给我赶紧想出个借口，给我赶紧想个理由……
“艾略特，看着我的眼睛，你为什么这么慌张？”这时，维特丽丝的语气已经越来越僵硬了：“你到底在搞什么？”
………………
尽管几乎濒临绝境，但鬼使神差的，他居然真有了借口。
“……维特丽丝，我承认，我确实是瞒着您去了趟罗塔斯的家，我带着的那袋东西……其实是都是钱。”
艾略特忽然换了副面孔，做出一副被戳穿后泄气的模样：
“……本来，我是不希望现在告诉您缘由的，维特丽丝，能过些日子，我再给你个解释吗？”
“请现在就给出说明，卡维尔！”
“……好吧。”
他从兜里，掏出了那枚刚才罗塔斯给他打造的宝石金环，递给了面前的维特丽丝：“这就是我去他家的目的。”
“嗯？”看着这枚做工略有些粗糙，但原料扎实的首饰，维特丽丝顿时一愣：“这是什么……首饰吗？”
“我拿着我这几个月来攒下的工资，去委托那位罗塔斯先生帮我打造了这枚首饰，我听他的女儿伊瑞娜说过，罗塔斯先生学过炼金技术，会打造些首饰，而且他只收很便宜的手续费，所以我就找他了。
“马上就是冬天了，本来是打算在冬日的庆典前夕送给您当礼物的。”他咳嗽了一声：“因为我想要给您一个惊喜，顺带邀请您去约会……可惜，我并不擅长保密，被您提前发现了。”
…………
看着维特丽丝脸上逐渐消失的怒意和逐渐蔓延开的红晕，艾略特总算松了口气——看来是糊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