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当好人的邪神不愿被她们簇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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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邪神大人的传道工作一帆风顺

“你们是大河女神的神官吗?哦……抱歉,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全家都已经皈依海神了……”

“原来你们的神殿还在啊,那真是恭喜二位神官大人了。可惜,之前这儿信奉女神的那一家人,早就搬走了。”

“我以前确实是女神大人的虔信徒不假,但是……说句不好听的:现在想在佛伦港做生意过日子的,基本都改信海神,或者智翁之神了……别一脸嫌弃的看着我了。小姑娘,现在又不是以前,改信神祇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

经过了一个下午的走访,出发时还兴致高昂的维特丽丝,很快便感觉到自己炽热的信心逐渐冷了下来,像是炉火中燃尽的煤渣,在经历了整个寒夜之后,已经不剩多少余温了。

她曾以为,只要自己拿出神官的气质,带着女神神殿即将重建的好消息传达给曾经的信徒,那么,这些过去便笃信女神的人们,必然就会再度欢欣鼓舞地回到圣所。

只要他们的神殿能重新恢复生气起来,那么以后女神信仰的复兴之路就会一帆风顺。

然而,这些信徒的生活状态也往往都不太乐观。

他们基本都住在港城较为破败的东部。这里多是些凌乱歪斜的私建屋舍,破屋周围总悬挂着些累赘般的横梁、破布,堆积如山的杂物总能阻塞本就狭小的巷道。

八月的海滨虽不至于酷热难耐,但也相当让人难受。

在这老旧的建筑中穿行时,艾略特和维特丽丝必须分外小心,才不至于让水洼中溅起积水或墙壁上的污垢脏污他们的袍服。

还要提防那些随时冒出来的大虫子……好几次维特丽丝差点又被飞起的蟑螂、掉下的蜘蛛吓到,但好在这次她忍住了,才没在艾略特面前再度丢脸。

一个下午的奔走,也使得这位女神官开始后悔了:

长靴里的双腿又酸又麻,长袜也早已被汗水浸透,湿痒难耐,精心打理的长发狼狈地粘连在一起……

自己真不应该为了维持神官仪表的面子,穿着这身浮夸的衣装的。

他们连续寻找了几十户曾经在神殿登记的虔诚信徒,可这些曾经笃信女神的信徒,要么早已搬离老家,要么皈依他神了。

只有少数年迈者还保持着女神信仰,但这些老者的子女,早已在环境的影响下选择侍奉了其他的神祇——

毕竟,在万神教会中,寻常平民迫于生计,更替信仰、自由选择他们所侍奉的正神,这本就是合法的。

因此,昔日的信徒们,面对这两位登门拜访的年轻神官,也只能隐晦地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八月十三日,下午……我和艾略特·卡维尔挨家挨户拜访了曾经的信徒们。情况比我预料的还要糟糕,几十户人家了,居然没有一个为我们的到来而感到欢欣鼓舞的……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虽然笔记中写满了担忧和疑虑,但合上笔记后,维特丽丝表面上依然不想出言抱怨,以免显露出自己的沮丧。

当然,即便她心情糟糕,但身边的艾略特·卡维尔,却维持着相当的热情。

不论是对上哪位,他都能来段热情洋溢的吉祥话:“谢谢您先生,感谢您基于女神的支持。您非常非常的慷慨、帅气、潇洒、美丽(配以任意褒义词),愿女神保佑您……”

然后就是一番舌灿莲花的吹嘘,将勉强修缮得还过得去的大河女神殿,夸奖得如同人间仙境一般漂亮。

接着就是软磨硬泡地请求着这些信徒过来神殿“拜访一下赏个脸”……

甚至他还会反客为主,大大方方走进别人的家里,一边帮他们端茶倒水一边信口开河。

于是,一通散扯之后,即便是那些已经皈依其他神祇的平民,在他这番天花乱坠的言语攻势下,也会晕晕乎乎地答应他“行行行,我有空就去你们的女神殿看看”。

靠着他这番厚脸皮的操作,也算是给他们挽回了些余地了。

这也让维特丽丝颇为惊奇:“艾略特阁下,您怎么这么会说话?”

“维特丽丝女士您说笑了,我不善言辞,只是我虔信着女神大人,所以才能用真诚和爱感化这些迷途者,让他们重归女神的怀抱。”

艾略特立即挺胸答道:“更何况,我能说动他们,更多的是因为有您在我身旁。他们的双眼先看到有您这样一位美丽、高挑、温柔、知性的靓丽神官在旁,被您的圣洁气质征服后,我的口舌才能有发挥的余地,所以功劳都在于您。”

“……溜须拍马的话以后就不要说了。”维特丽丝顿时愠怒地皱起眉头:

“别忘了我们说好了,我先是你的上司,然后才是一位女性……这种明显拿腔拿调逢迎我的鬼话,我在家族中就已经听过很多了,你这样只会让我想起那些刻意逢迎、说一套做一套的谄媚之人。”

说着,她掏出别在腰间的笔记本和羽笔,眯着那对翠绿色的眼睛,语气严肃地说道:

“也许我应该在给您的评价上记上一笔:艾略特·卡维尔,虽然工作能力不错,但性格圆滑且十分轻佻,不能托付过多的信任。”

“好吧,我以后不说了。”艾略特点点头:

“感谢维特丽丝阁下的指示,非常抱歉,我养成了对上位者曲意逢迎的本能,不自觉就开始说些溜须拍马的话了。维特丽丝大人,既然您的正直和律己能让您一眼洞穿我的心思,那么……在未来,我一定会用我努力工作的行动,来真正获得您的赞许。”

“……这句话不也是在逢迎我吗?”维特丽丝的眉头拧得更紧了:“真是的……”

话虽如此,维特丽丝真正记在本子上的话,却是“卡维尔很懂得发现我的优点,虽然我明白他是在拍马屁,但他对我优点的洞察确实都很敏锐。”

…………

听着脑子里【对象产生感激之情……愿力转化成功……】的提示音,艾略特默默腹诽道:明明你听得挺开心的嘛。

当然,这一下午,他也并非表现的那么尽职尽责,更没有他自称的那么虔诚。

其实他也一直在思索女神信仰没落的缘由。

下午所挨个拜访的住户,在几十年前,确实都曾经是笃信大河女神、频繁前往神殿祷告祈福的信徒。

可即便是这样的人,如今也动摇了曾经的信仰,这肯定不是“海量个例”就能解释的。

最主要的缘由,应该是和如今赫塔帝国整体的发展态势有着密切关系。

首先,的万神正教会的诸多神祇:

庇佑水手、海商、冒险者的海神;代表智者、拥抱学识、庇护教师的智翁;赞颂匠人和工人、珍惜技艺的铁君……

教会中所有兴旺发展的神灵信仰,都有着明确的象征、权能和对应人类社会的职务。

毕竟,正教会第一条铁律:能被归为正神的神祇,其权能必须代表着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的事物,或者庇护着人类社会真实存在的职业和阶级。

可以是海洋、山川、湖泊与大海,也可以是代表智者、水手、商贾、旅人、贵族和王侯……

但大河女神信仰的特殊之处在于,她太古老了。

在赫塔帝国还是不是帝国,只是个沿河的小城邦时,那些居住在奔流的大河之畔,感念着母亲河的滋养、敬畏着大河汹涌浪潮的先民们,对这如母亲般的河流进行了神化,塑造了原始的大河女神信仰。

在那城邦扩张战争的过程中,帝国的先民,将女神信仰带向了大河沿岸的所有人类族群之中。

沿着大河繁育生息的人类们,也在对大河女神的共同崇拜下,拥有了共同的精神纽带。

不论那女神是否存在、也不管那些赞颂着女神垂怜的故事是真是假,但当信仰她的河畔之民愿意相信,女神会在他们危苦之时赐予垂怜,并且,所有女神的子民都是幸运而幸福的存在,那么,女神便是真实的……

她的子民也将无坚不摧。

所以,人们才会用大河在通用语中的发音“赫尔塔”或者“赫塔”,来命名这个帝国。赞颂女神真名“赫尔塔芙娜”的颂歌,也在沿河所有的圣殿中反复传唱。

得蒙女神指点的英雄和人王们的故事,也成为了所有孩子们睡前最爱的童话。

如今帝国所有的重大节日,都能上溯至昔日祭祀大河的庆典……

女神信仰,毫无疑问是帝国的基石。

但那也是相当久远的往事了。

如今的帝国早已不是那兴起于河畔的小城邦,也不是只掌握沿河平原的古老国度。沿河的文明也早已开枝散叶,形成了这疆域幅员辽阔,近乎囊括半座旧大陆的超级帝国。

随着帝国的征服,有着其他信仰的城邦和文明,也被逐渐纳入了版图,那些没能得到大河哺育的人们,自然不会信仰这位女神。

在这样的帝国中,曾经的母亲河,虽然依然有着非凡的意义,但也不再是那决定帝国命运的命脉了。

帝国为了统一,需要团结那些被征服的异信仰者。

于是,万神教会应运而生。

所有愿意归从帝国的人们,他们的信仰都会被糅合进古老的创世神化中,让他们的神灵并列于诸神之间。

所有的神都能平等地在帝国中传播他们的福音,所有的人,都能自由地选择他们的信仰——只要正神教会依然服从帝国。

所以,女神信仰遭遇了危机。

女神信仰的教义过于模糊了。她也不像其他的神祇,没有明确、专一的庇护对象。

她终究只是一位‘如母亲般哺育着沿岸子民’的母神。

再温柔的母亲,也终究不可能操办子女全部的人生。

在帝国首都,女神信仰靠着曾经的历史地位,依然能够维持那个庞大的架子,拥有着浮华的神殿、数量众多的信徒和看着慈祥和蔼的老祭司(虽然每次想起这个老头艾略特都会生气)——

但在佛伦港,这样一座滨海的港口,一座由水手、行商、旅人和智者驾驭的城市,必然是更加务实、或者说市侩的。

更别提,随着随着新世界的开发,未知航路的探索,佛伦港的海贸已经日渐兴盛,而大河的河道,却愈发浑浊淤积……

所以,迫于生计,又为何要去恳求早已年迈的母亲,而不是去寻求其他更多年轻力壮之人的帮助呢?

子女总会离开襁褓的,即便他们依然会对母亲保持尊敬,但不会再依靠仰仗于她了。

因此,在佛伦港,在极西之地,在这大河西归入海的尽头——女神信仰反而被抛弃得尤为彻底。

所以,来到佛伦港这儿当神官,确实不是什么好差事。

即便自己再怎么能操作,也改变不了女神信仰终将式微的这个大趋势。

作为邪神,还是得找个方便混愿力的神祇投靠,也许自己是应该考虑考虑,要不假意改信海神,跑到隔壁海神殿告诉他们‘我早就是你们的信徒了’……

可惜,神官可不是平民百姓,选择了信仰之后,再试图随意改变信仰,是真要吃火刑架的。

结合着历史和自己的所见所闻,艾略特一边思索着现状、胡思乱想着未来的出路,一边抛接着刚从兜里取出的幸运铁币。

直到维特丽丝略带不悦地呼唤他加快脚步,他云游的意识才回到了身体之内。

“你刚才在想什么呢?咱们可是在工作——”

维特丽丝漫不经心地批评了一句,顺带翻看了一遍那厚厚的信徒名册:

“——要是嫌累的话稍微忍一忍,今天咱们再拜访最后一户信徒,然后就回神殿歇息。”

“这位信徒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叫阿米尔·罗塔斯,以前是个相当知名的考古学者,据说是很虔诚的一位虔信徒。十多年前,每月都给女神神殿不少捐赠,经常带着妻女去神殿祷告。不过后来似乎是生意上遇到了些困难,所以捐赠也越来越少。五六年前就彻底不捐了……”

维特丽丝一边翻看着他的记录,一边介绍道:“也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但……根据地址,他应该就住离这儿不远的地方——希望他没搬家。说不定,我们还能帮到他呢。”

这位阿米尔·罗塔斯先生住在一座看上去相当破败的屋舍之中——比一周前的大河女神殿情况还要糟糕许多。

本来看形状还算不错的小别墅,因为糟糕的维护和打理显得破破烂烂、随时要倒,脱落的墙皮、生锈的围栏和杂草丛生的小花园,使得这儿像是僵尸鬼怪才会定居的鬼屋,让人看着就想绕着走。

但,正门口的把手,却是油光锃亮、刚抹了油的,这说明这儿还是有人在住的。

在看到这处屋舍,走近房门扣响门扉之前,骑士小姐的眼皮忽地跳了跳。

不知为何,她从面前的破屋中嗅到一股让她极为不悦的气味,像是某种诡异的毒药,恶臭中带着些微腥甜,让人本能地产生反感。

“艾略特,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这儿似乎有些问题……”她拉住了同伴想要敲门的手,严肃提醒道:“这气味很反常,你不觉得吗?”

“味道?”艾略特抽了抽鼻子:“……我倒是像闻到了一股蘑菇味,哦,可能是我有点饿了,产生了幻觉。”

“你的鼻子怎么长的……”维特丽丝顿时无语了:“这味道明明这么恶心……”

“恶心吗?哪儿恶心了……”艾略特摇了摇头,凑近维特丽丝闻了闻,随后他的表情经历了一番丰富的变化:

“维特丽丝女士,您会不会是因为今天穿着帆布长裤、厚袜和长靴,在酷暑中走了一路,所以导致足部的分泌物经历了长时间的发酵,这才产生了些许异味……我觉得,刚才您其实是闻到了自己的味道,当然,我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我只是觉得……”

“……你是在说我脚臭吗?”

“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觉得说的很委婉了……”

…………

正当一场争辩即将爆发时,这栋鬼屋的房门,在两人面前吱呀一声打开了。

“请问……”门后,一位长着栗色头发,面带伤痕的少女小心翼翼探出头来,看向面前的两位衣着光鲜的神官,面带怯意地问道:“您,您……是来找我爸爸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