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暗潮
“这条河的上游可支撑不了这大家伙在水里随意转弯……所以是从下游逆流而上的么？”
“南边，是风岩镇或者码头镇附近？”
多勒女士轻声疑问，有些在意这只与邪魔接触过的多头蛇蜥的来源。
多头蛇蜥的确有着优秀的水下战斗能力，但其实它们并非真正的两栖物种，归根结底是要在陆地上生活休息的。
所以即便认为这一只来自河流下游的南方，也不代表它会是来自心湖。
倒不如说，对于这种严格意义上属于陆地的怪兽而言，最远的范围也不过就是到心湖岸边的土地。
永远被贪婪的饥饿感所驱使的它们，因强大的自愈能力和永远警戒的多头特性而无须安全巢穴，可以随时随地在追寻猎物的途中进行休息。
但处于某些太过寒冷的夜晚或者找到一片食物充足的“乐园”时，它们也不排斥霸占一个洞窟并周期性地栖息其中。
所以对于没发生深狱位面大规模入侵的现在，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就是，这只多头蛇蜥在行动范围之内的哪里接触到了邪魔？
更进一步的问题则是，接触到的是哪种深狱位面的邪魔？数量又有多少？
里奥试图挖掘传承中关于无尽深狱位面和邪魔的知识，但因为这方面的内容庞大且杂乱，在没有一个具体问题存在的当下，传承知识并没有涌现出太多。
他变为人形，走到多勒女士身边问道，“出现邪魔气息是很严重的事么？”
“也不尽然，但有可能预示着某些严重情况。”女精灵摇摇头，抬起脚步边往东边走边解释起来，毕竟这具尸体除了能看出近距离接触过邪魔以外也没有别的价值了。
“你对深狱的诸多位面有多少了解？”
奥里沉吟片刻，然后整理了一下知识回答着，“整个宇宙按照目前主流学说是分为三部分，物质位面，内层位面以及外层位面。”
“物质位面主要是这颗星球所在的地方以及妖精荒野和堕影冥界两个伴生物质位面，星球以外则是基底空间。”
“内层位面是元素位面、能量位面，以及元素、能量相互混合的各种混合位面，包裹内层位面的是以太界。”
“外层位面被划分为上界位面和下界位面，绝大部分诸神都居住在上界位面，因此上界位面又被叫做天界，而下界位面其实就是我们常说的深狱，包裹外层位面的则是星界。”
“内层位面之间可以通过穿越以太界来相互到达，物质位面的昂丝汀和两个伴生位面的关系更像是三位一体，而外层位面的上下界之间却隔着一道连大部分神灵都不清楚来历的叹息绝壁。”
“但整体善良的上界生物和整体邪恶的下界生物之间绝不会只因为一道墙壁就能无视对方的存在，于是上下界常常以在内层位面或物质位面‘中转’的方式来接触和攻击彼此。”
“这种行径不可避免地会让上下界生物与其他位面的生物频繁接触，但邪恶的下界生物在过程中往往会犯下诸多让上界生物和其他位面生物都无法忽视的罪行，所以在极为久远的古时，人们就给外层的下界位面起了‘深狱’这样一个表达厌恶和恐惧的名字。”
“渐渐地，上界生物和神灵们发现这种相互接触会对其他位面以及那些位面的生命带来许多破坏，于是不再激进地向下界进军，可下界——也就是深狱，却并不在乎这些，仍旧执着于将邪恶扩散出下界位面。”
“深狱中的每一个位面相比物质位面的昂丝汀来说都小得多，但深狱具体有多少个位面直到现在仍然是个迷。”
“历史上已有记录的深狱位面多达数十个，但随着时间推移，总有人能发现或接触到新的深狱位面。”
“每一个深狱位面的主人都足以被称为大邪魔，而部分大邪魔的确拥有着不弱于神灵的破坏力量。”
“这些大邪魔自身的特质不断影响着他们所控制的深狱位面，一个守序的大邪魔往往控制着一个守序的深狱位面，而生活其中的邪魔也不可避免地会倾向于守序。”
“所以根据以往的接触记录，类人文明常常将深狱位面分为守序狱、中立狱和混乱狱三类。”
“但这些分类绝非一成不变，曾发生过一个混乱狱的大邪魔被其邪魔手下政变推翻打败，但因为新登王位的大邪魔为中立邪恶所以整个混乱狱都快速转变为中立狱的实例。”
“纵观漫长的历史，人们接触最少的就是中立狱，因为那些深狱位面的邪魔往往没有强烈的动力主动与物质位面接触。”
“反观混乱狱和守序狱，前者不仅将上界的一切视为生死仇敌，更是对所有看得到的东西都充满破坏欲，若论对物质位面造成的伤害，那其他两种深狱位面加在一起也不如混乱狱。”
“至于后者守序狱，则大多时候以阴谋诡计的策划者和哄骗者的身份出现，所犯下的罪行或许并非单纯的破坏，但也绝对都是不该发生的惨剧。”
“鉴于这两种深狱位面和其中邪魔的巨大差异，人们习惯称混乱狱的混乱邪恶邪魔为恶魔，称守序狱的守序邪恶邪魔为魔鬼。”
“倒是中立狱……可能没什么别的名字。”
“另外在深狱位面之中，还有三个极为特殊的位面，被称为冥界三域。”
“人们相信冥界三域是整个宇宙的‘胃袋’，凡是没能被神灵擢升进入天界的灵魂，都会在死后来到冥界三域。”
“灵魂们会在这里游荡长久的时光，然后被一体三分的轮转之神、同时也是唯一居住在下界位面的神灵——凯博恩，判决前往哪个位面重新成为何种生命。”
“冥界三域被凯博恩的力量改造并压抑，游荡其中的灵魂不会像身处其他深狱位面一样自发向邪恶阵营偏移，且邪魔进入冥界三域后会渐渐失去力量成为普通灵魂般的存在，因此冥界三域中极少见到邪魔，也从没有大邪魔能将其掌控。”
“不论处于何种层级的哪个位面，位面在理论上来说都是相互独立互不连结的。”
“但偏偏宇宙本身无时无刻不在运动，所以层级与层级、位面与位面，有时就会靠的太近……在这种时候，可能只需要一些准备和力量，就能在位面与位面之间撕裂出一道足以稳定存在且能大规模转移的‘门扉’。”
“比如东方的文明之盾——教国特莫蒂亚所面对的百年威胁、混乱狱硫磺哀嚎与昂丝汀之间的门扉群，便是在百余年前外层下界的硫磺哀嚎与物质位面昂丝汀相对位置足够近时，硫磺哀嚎之主、燃痛魔之王波诺卡多斯与信仰他的邪教信徒里应外合打开的固定通道。”
“甚至由于其邪教信徒之首过于才华横溢，还能反过来借助打开的通道充当两位面之间的‘牵扯’，使硫磺哀嚎远离昂丝汀的速度大大减慢，让这本该在十年内就消失的多个位面通道持续了百余年之久。”
“而通道所在区域原本存在的高原部落文明也早就在文明和恶魔的鏖战中几乎彻底消亡。”
“好在还有教国特莫蒂亚这面坚盾为其余文明阻挡着源源不断的恶魔大军，而整片大陆上的有志之士也不忘以自己的方式支持着特莫蒂亚的抗争。”
“除了这种在特殊时期才能存在的稳定位面通道，短暂的、小规模的位面间交流往往容易得多，尤其是在不涉及实在物体的转移、而只关乎能量和信息的传递时，即便并非虔诚的信徒或高明的施法者，也有可能与其他位面产生联系。”
“比如之前您见证的那个帕维尔的故事，他在彻底堕落后就成了欲魔公主的邪术师，而他在之前肯定与欲魔公主毫无联系。”
“说起来……那个欲魔公主是什么级别的邪魔，虽然杀死她一个邪术师还不至于让她将我视为仇敌，而且帕维尔死的时候她连句狠话也没传来。”
“但总归是有了这么一点关系，而我在传承知识里还没找到这个称呼。”
多勒女士不太在意地解释，“不用担心她，就连她父亲欲魔之王也只是大邪魔之下的副手，欲魔公主自己更是没什么名气，要论打架她估计都打不过我。”
随后她说回到深狱的话题，“你基础知识挺扎实的，看来你这条血脉上的金龙也出了几个愿意钻研知识的好青年。”
“我补充一下，除了东北边界那个通向硫磺哀嚎且已经稳定了百年之久的‘恶魔牙洞’，卡伦纳尔大陆在最近这几百年间都没有发生过其他大规模深狱入侵的事件了。”
“所以如果不考虑那些下水道老鼠般的邪教徒，邪魔气息本该只出现在恶魔牙洞附近，甚至就连特莫蒂亚境内都不应该出现太多。”
“而即便是崇拜深狱和邪魔的邪教徒，绝大部分也只是能与深狱进行一些总量不大的能量或信息交流，就像那个帕维尔，就算成了邪术师，但他的身上也没有邪魔气息的污染。”
“因为能量的总量不够，而他又没有在物理上近距离接触过邪魔。”
奥里已经明白了多勒女士的意思，猜测道，“所以说……那只多头蛇蜥的邪魔气息，证明了它活动范围内要么是有大规模深狱邪教徒的集体行动，要么……”
“就是心湖沿岸地区出现了真正的邪魔，而这也意味着在某些不为人知的地方，很有可能出现了新的通向某个深狱位面的通道。”
“没错”，女精灵点点头，“但考虑到邪教徒在心湖沿岸地区一向不成气候的事实，前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后者……”
她神情严肃，“不论通道是大是小、持续多久，都毫无疑问是一个必须被认真对待的难题。”
“而且南边……我听到的有关风岩镇的消息也并非只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风岩镇？奥里想到灰羽小队好像正在那里完成着某种雇佣任务，于是好奇地问了句，“风岩镇出什么事了么？”
“你应该知道那是个以矿业为主的矮人聚居镇。”多勒女士为他解释，“前不久当地矮人报告银带城，说矿井里出现了较大规模的元素生命异常躁动现象，请求支援人力以解决问题。”
“于是银带城那面就官方雇佣了一些素质不错的冒险者小队过去。”
“但以我听到的流言来看，那绝不是简单的元素生命作乱那么简单……证据就是，三位议长甚至私下里派出了两位专家级别武力暗中加入那些小队一起前往风岩镇。”
奥里点点头，这听起来的确不是表面理由那么简单。
而此时他又想到，自己还差不多猜出了一个针对银带城权贵阶层的阴谋，这事目前肯定已经被城里的高层知晓，但多勒女士也许还不知道。
于是他开口，简要介绍了那个以精品葵花籽和斯伦瑟姆河水为切入点的针对性阴谋，并表示自己已经通过佣兵朋友转告了银带城官方。
多勒女士显得有些意外，说她的确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阴谋。而且如此明晃晃地意图危害城市权贵阶层，很难让人相信幕后策划没有后续的第二步计划。
说着，女精灵轻叹了一声，“就算我不是银带城的官员，也绝没有在扮演着类似这座城市守护者的角色，但还是隐隐约约感觉到……”她看向南方，
“在银带城平和的表面下，一股暗潮正在酝酿。”
“甚至……真的只是银带城么？”
“会不会，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之下，整个心湖沿岸的暗处都动荡着不安的潮流？”
“文明内部、政体之间的纠纷与战争已然是悲情剧目的一大源头，而哪怕同属一个政体，人们还是会因为各种理由勾心斗角。”
“甚至连深狱的邪魔也在一旁开始藏头露尾……”
多勒女士望向远方的眼神带着失望与隐忧，而奥里也沉默着没有应答。
或许他以现在的实力出去冒险一圈足以一个成为小有名气的冒险者，但与老年银龙所拥有的力量相比仍然是太过渺小。
“算了”，女精灵不再驻足远望，“借用那群晨曦牧师的话，‘祈祷苦难的夜永不到来的行为远非虔诚，而只是懦弱’。”
“如果说我在好几百年的时光中想明白的哪些道理是值得教导给后辈的，那‘不要惧怕本该发生的事’绝对是其中之一。”
“每个人都为命运之神的陨亡而悲痛，但没有一个人从心底里希望命运之神能够重生……可即使这样，又有谁能真的挣脱所谓的命运呢？”
她转身为奥里施加了一个长时间的飞行术效果，然后说道，
“我们还是赶紧回银带城吧。”
“得把最好的剑找出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