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陵安
过了霜降,天气骤然间变得冷洌起来,尽管帛州地气还算和暖,但是阎仲卿一点都不耐寒,早早地换上了冬衣。这日一大早,还没来的及用早饭,就跑到怀义侯的院里去给他父亲请安。
父子俩聊了会儿家常闲话,就着几样素菜喝了一大碗热粥,感觉身上俱是暖融融的,十分舒坦。阎仲卿觑着父亲神色尚好,又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了自己此前已经暗示过好几次的话题。
“听说过完年,大哥就要启程去陵安了……”
阎佾正在拿昨夜酽茶漱口的动作停了一停,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道:“你不专注于自己的功课,成日关心你大哥的事做什么?”
阎仲卿换上了一副乖巧伶俐的表情,道:“我听说陵安城繁荣锦绣,物华天宝,光是做白皮包子的馅儿就有二十七种之多……”
阎佾闻言差点被口中茶水呛到,他咳嗽了一声,将手中茶碗放下,因素知他这儿子不是个好吃贪玩的性子,平白无故的来跟自己耍赖,定是有什么事,于是说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嗯”,阎仲卿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将自己手里的筷子放下,正色道:“父亲,儿子想过了年,同大哥一起上陵安城去历练历练,还请父亲准允。”
听了这话,阎佾的神色突然间变得晦暗不明起来,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己早年间在陵安的惨痛遭遇,他突然拂袖站了起来,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口吻道:“陵安不是你待得地方,以后这种话,就别再跟我提了。”
说罢便抬步离开了房间,又不知去哪里操心他自己的事去了。
阎仲卿早料想到是这个结局。他此前就在阎佾面前或明或暗地暗示过几回自己想去陵安,结果自己那固执的老爹要不是装糊涂,要不就直接忽略过去,他猜想不是父亲听不懂他的暗示,而是压根儿就没想答应这件事,如今他直白道出了自己的想法,果然被一句话堵住了所有余地。
阎佾不但不想听他解释自己为何想去帝京,干脆连话都不想跟他讲了。
阎仲卿就觉得一股气闷在了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闷得他有些难受。
从父亲房里出来,他垂头丧气地往小院那走去,还没拐过墙角,就有一个什么硬物砸到了他的后脑勺上,阎仲卿往地上一看,是一个吃得不怎么干净的杏核。
他有些着恼地往头上看去,就看见阎仲春肥壮的身躯正和他师父白子规颀长的身影一起出现在房檐上,一坐一躺,嘴里正嚼着刚采摘下来的新鲜杏子,构成一幅极其诡异的图景。
阎仲卿:“……”
这俩货色是什么时候凑到一起的,他怎么不知道?
阎仲春见他抬头瞅见了自己,一脸兴奋地道:“二哥二哥!白师父刚指点了我一招轻功,真是神乎其技,好玩的不得了。而且在房檐上看侯府,景色还真不赖,你要不要也上来瞧瞧?”末了又想到阎仲卿一点武功都不会,又补充了一句:“我给你搬梯子去?”
阎仲卿正有心事,便没好气地说了声:“不用!”
白子规在旁边凉凉地道:“哎哟,一大早的怎么这么大气性?不是跟你说了生气伤肝,怎么,回去还得再给你加一味疏肝平气的药?”
阎仲卿还未答话,阎仲春就忙笑着道:“别呀白师父,你整天给我二哥灌药,我看都要把他给灌傻了。每次我路过他的院子,都是一股子苦嗖嗖的药味儿,我闻着都觉得头昏脑胀的。”
白子规笑道:“那你还老往他那跑,不怕被熏出什么毛病来?”
阎仲春心大地嘿嘿笑了几声,“反正我也不怎么聪明,我爹都觉得我这样的是给阎氏家族丢人,还能再出什么毛病?”
他一翻身,竟然以极不符合他身材的灵巧动作,一下跃到了地上,拉起他二哥的衣袖,摇了摇,道:“二哥,你别生气了。走,我带你到外面玩去。”
说罢,也不管他二哥是否情愿,拉着他便往小门那边走去。
白子规又吐出一个杏核,刚好落在刚才阎仲卿站过的地方,心道:这一对小崽子,性情见识俱是南辕北辙,居然还能关系铁成这样,也真是个奇迹。
阎仲春拉着阎仲卿路过侯府正堂,正要往门外走去,就看见几对小厮肩上扛着竹竿,竹竿下吊着三尺来长的大箱子,正从门外步履匆匆地往堂上搬东西。
阎仲春拉住一个相识的小厮问道:“田哥,一大早的,你们搬什么呢?”
那小厮道:“这不是听说大公子要去陵安高就,各路相识的都赶早送来了给他的加冠礼,我听说路上还有好些呢,要是路远的,说不定赶在年前都到不了。”
阎仲春道:“吆呵,大哥好大的面子,走,二哥,咱也一起瞧瞧去。”
阎仲卿有些别扭着不想去,又不想在众人面前显得自己心眼太小,于是只得任凭阎仲春拉扯着去了。
他们一进大堂,就见堂上已经沿着墙根摆了三四只大箱子,靠里的那只敞开着,里面都是些古籍字画,笔墨纸砚之类的玩意儿,看起来都价值不菲。
意外的是,阎仲卿看见乔夫人带着两名侍女,也在堂上。阎仲俞站在一面铜镜前,两个侍女正在服侍他试穿加冠用的礼袍,乔夫人上前去帮他调整了冠带,退后一步打量着他道:“这样可还觉得紧吗?”
阎仲卿打小就是个没娘亲疼爱的孩子,乍然看见这样的母子温情脉脉,便忍不住呆了一呆。他平日里虽有阿照徐陌他们细心照料,可毕竟都是差不多同龄的男孩,心再细也不会细到这个份上,而指望白子规对他温柔耐心一回,更像是在讲天方夜谭,他看着乔夫人放在阎仲俞腰上替他解下袍服系带的手,心里更加多了一层别扭。
阎仲春自然是理会不得他二哥的小心思,他刚进门就被箱子里好看好玩的东西吸引了目光,挨个打开来看了一遍,才冲着乔夫人他们道:“娘哎,原来加个冠能得到这么多礼品,大哥你也忒有面子了。”
乔夫人见他进来,笑道:“你若是也能好好读书上进,还愁不能像你大哥一样有出息?我看你成日里斗鸡走狗,就算加了冠,也是个不成器的混子,可没人抬举你。”她解下礼袍扔给一旁的侍女,转过头,看见阎仲卿也在,当下笑容僵在了脸上,放下手道:“你也过来啦。”
阎仲卿垂首行了一礼,道:“见过婶娘。大哥好。”
阎仲俞笑道:“仲卿?你来得正好,我这里有不少上等文房,礼单里说有些是拿给侯爷的,待会儿你走的时候,正好给伯父带过去,我最近忙得顾不上,怕把这事给忘了。”
阎仲卿点了点头,见箱子里有几方上好的松烟墨,一小捆隽湖笔,果然都是上等的。
他拿起桌上的一根墨锭,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道:“大哥此去陵安,是打算长住在那里了么?”
阎仲俞道:“这我也不知道,父亲只说让我过去,也没说要我待多久,做什么去。”
阎仲春奇道:“爹不是给你找好了差事让你去陵安当官的吗?”
乔夫人嗔怒地呵斥了一声:“就你会胡说八道,那官也是想当就能当的吗?就算你爹是当朝宰相,仲俞也得先通过吏部的考核才行。”
阎仲春:“嘿,大哥能不能通过我不知道,不过我二哥那么聪明,肯定是没问题。你说是不是啊大哥?”
阎仲俞挑眉道:“怎么?仲卿也要去陵安?”
阎仲卿见乔夫人和阎仲俞两人四道目光一齐盯过来朝自己看,想起来早上阎佾说的“陵安不是自己能待的地方”这话,恨不能羞愤的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半晌后,他才红着脸,嗫嚅道:“我本来是想和大哥一起去陵安看看,可是父亲说是不让。”
乔夫人听了此话,身体顿时放松下来,话里有话地道:“陵安确实不是什么人都能待得下去的地方,侯爷不让你去,许是担心你的身体呢。”
阎仲卿尴尬地点了点头,感觉那两道似笑非笑的目光更加如芒在背,于是抓起阎仲俞准备好送给阎佾的那份文房,说道:“婶娘、大哥你们先忙,我还有点事,就先告退了。”
说罢便要转身离开,阎仲春以为他是要出去玩,也想跟着一起出去,却被乔夫人喝了回去,给他大哥参详要回送的礼单。
阎仲卿捧着那盒文房走在路上,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就想再去找他父亲理论理论,却被告知阎佾又不在府上。
不仅这天不在,往后的三五天,怀义侯都像是在故意躲着他似的,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少年被满腔心事折磨得心神不宁,阎佾却真不是有意要躲着他,而是确有要事,这几天根本忙得脱不开身。
在距离江临怀义侯府邸西边不远的一座孤山上,耸立着一座年久失修,门扉斑驳,已经少有人来上香求告的佛寺。这佛寺名为雁塔寺,靠山上的三分薄田和寺里一口水井养活了十几个吃斋念佛的和尚,这寺远离坊市,香火也不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就只有怀义侯阎佾被放逐世外,忧愁烦闷之时喜欢来小坐片刻,与住持谈谈佛法,聊聊世道人心,偶尔也会邀请一些朋友上山来谈谈风月闲事。雁塔寺庙小清贫,侯爷又出手阔绰,自住持以下,满寺人等自是礼数齐全,十分地殷勤周到。
这日怀义侯照例喊了几个常来常往的朋友过来谈心,寺里的小沙弥煮了清茶恭敬地端进了禅房,退出来的时候忍不住打量了那个身着银锻铠甲,腰佩宝剑的黑脸壮汉一眼,觉得侯爷果然是当朝勋贵,连带着请来谈风月的朋友也各个气度不凡。
一个身着青衫,文士儒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望了退出去的沙弥一眼,忍不住对着那穿着过于招摇的壮汉抱怨道:“慕容兄,你也太不注意了,以你的身份,穿着铠甲上山,也太过惹眼了一点。一不留神就会被人给认出来。”
他说得倒不夸张,因为东境军就驻扎在帛州一带,常有身着银铠的将领骑马往来江临城,百姓中十亭中能有九亭认得这铠甲,更何况此刻委身在小小佛寺禅房里的银铠人,正是东境军两大副统帅之一的左副帅——慕容迥。
而刚才那个说话的文士看似衣着打扮平常,但若有能认得出他的人在场,肯定也会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人姓崔,名知元,乃是前朝宣帝时期的文武双状元,他放弃仕途官位,退隐江湖十数年,被当朝皇帝数次点名要求他出仕俱不为所动,没成想今日却也在这小小的野庙当中露了面。
慕容迥冲他拱拱手,道:“崔兄说得是,侯爷送来口信时我正在校场练兵,这不一激动,连铠甲都没来得及脱就着急忙慌地赶来,没想到还是最后一个到。”
在场的除了阎佾和慕容迥、崔知元两位,还有一个身形干瘦的老者,从他朴素的衣着和灰白的乱发,没人能看得出来帛州府里数得出名头的大商号,有四分之三都是他的,而江临城里买卖做得好的商人,也都得恭恭敬敬地称他一声干爹。这人便是帛州巨贾,人称张口一句抵万金的赵不为赵老先生。
就听这赵先生嘿嘿笑了一声,道:“为了这一天我们等了快十来年了,如今总算听见个好消息,老朽自是一刻都不敢耽误。”
崔知元一抬头,见阎佾面上倒是沉着似水,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好整以暇地亲自抬手为在座几位的杯子里都添上茶,自己先举杯顾自喝了。
崔知元一挑眉,终于没忍住先发问道:“侯爷口信里说沧州司马刘旷谋反,已经斩杀了刺史,自封为骠骑将军……此事可当真?”
阎佾呷了口茶,点点头,道:“我收到的消息是这样的。”
不等他说完,在座的几人面上俱露出喜色。慕容迥一拍桌子,将茶水震得凌乱四溅,他却丝毫不以为意地笑道:“太好了!终于有人肯率先举兵,反他娘的了。这伪皇帝的安稳日子过久了,还以为江山就成了他的了。”
赵不为也叹息着道:“是啊。侯爷,这一天我们等得太久了,如今帛州的准备亦非一日,我看我们不如干脆一同举兵,推少主出来响应刘骠骑,从东南两路合兵包抄上去?”
阎佾看了他们一眼,道:“诸位先莫心急,事关大计,我不想鲁莽行事。收到信后,我已经派肖诠前去沧州,先打探打探虚实,具体等他回来以后我们商议下一步的事。今天是想知会大家一声,非常之时,我们要早做准备,但也万万不可打草惊蛇。”
崔知元道:“侯爷放心,该盯着的地方兄弟们都日夜不歇地盯着呢,整个帛州府就跟铁桶一样。指望胡刺史那帮饭桶给伪帝看家护院,实在是痴心妄想。”
阎佾点点头:“风云将变,最近又要劳烦诸位了。”
他突然抬起手,对着几人行了一礼后,涩声道:“承蒙诸位这么多年来不离不弃,跟着我一个逐离之人多年来隐忍不发,阎佾承各位的情。”
几人忙拱手还礼,争相道:“侯爷言重了。”
赵不为捋了捋自己惨白的胡须,道:“我们几个都是真心追随侯爷,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朝廷改旗易帜,少主重回大位,还我大齐一个朗朗清明的河山,这样也不枉当年兄弟们惨死在那佞臣贼子的铁蹄之下了。”
慕容迥把杯子举了起来,身上厚重的铠甲也跟着窸窣作响,仿佛是应声召唤来的将士亡魂的回声一般,他大声道:“以茶代酒,敬少主,也敬死去的将士们!”
几人一同饮尽了杯中的清茶。
临走前,阎佾又对他们几个嘱咐道:“应该不出三五日,肖诠就会回来复命,这几天各位千万安抚好手下的人,不要轻举妄动。”见个人应了,才放心地拉开门让他们沿来路各自回去,他复又去前院与住持寒暄了几句,等用过斋饭,又歇了晌午,才慢慢起身离开了雁塔寺。
回到侯府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时分。初冬的天已经黑的很早了,侯府东门外四下寂寂,草圃里的植物早就染了一层薄霜,冷冷清清的,远处传来几声寒鸦的啼叫,更让人莫名生出一股凄惶的寂寥之意来。
阎佾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正要往府上他的书房走去,就看见阎仲卿裹着件不怎么厚实的月白色冬衣,连披风也不披一件,正靠在寒铁打的门钉上发呆,也不知是在那里等谁。
他皱了皱眉,走过去把披风卸下来搭在阎仲卿身上,道:“这么冷的天放你一个人在门口站着,我看徐阡徐陌他们的胆子是愈发的大了。”
阎仲卿见是阎佾回来,原本有些呆滞的脸上现出一抹喜悦的红晕,笑着道:“父亲终于回来了。是我非要在这里等你,徐陌他们拦不住,父亲可别错怪了他们。”
阎佾一挑眉,不解道:“你是在等我?”他心道自己早出晚归,阎仲卿应该早已习惯了,也没见他哪日专门一个人跑出来等自己。
“你等我做什么?”
阎仲卿见他父亲穿得并不多,唯一一件厚的披风还穿在了自己身上,于是揽过阎佾的胳膊,亲昵地道:“不着急便在这里说,外面冷,父亲先回去加件衣裳,要是冻病了父亲,仲卿心里会难受的。”
阎佾一辈子都是个薄情寡性的浪荡子,要不也不会放任自己的情人孩子在外浪迹了那么久,只是这难得回头的凉薄人,偶尔也会被孩子气的温情所打动。
他见阎仲卿已经冻得脸色有些发青,还回过头来关心自己的,不禁哑然失笑,又伸手紧了紧阎仲卿身上的披风,任由他拉着自己进了书房。
怕这爷俩冻着,府上的老仆赶忙从外面搬进了一个大火盆,又往火盆里不知撒了些什么香料,搞得整间屋子都暖烘烘、香喷喷的。阎仲卿接过下人递上的热茶,顾不上烫嘴先抿了一口,这才稍微缓过来一些,面色也渐渐红润了起来。
阎佾将桌上的几张信纸拿过来,对折,撕成两半,复又投到了火盆里,才对阎仲卿道:“说罢,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说完了早点回去休息,省得你师父又要为你操心。”
阎仲卿心道:师父才不是那种操心的命,要操心也是阿照和徐陌他们操心,只是当着父亲的面这话不好讲,便没说出来。
他来等着阎佾回府,又撒娇耍赖跟他一起进了书房,自然还是为了能跟着阎仲俞一起去陵安都的事。只是前几次要不被忽视,要不被直接拒绝,阎仲卿一时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是。
他不开口,阎佾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于是直接说道:“若还是为了去陵安的事,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早点回去洗洗睡是正经。”
听他如此直白地道出自己的心事,阎仲卿一下子脸变的绯红,只是他心里这些天一直堵着一口气,实在是不发不行,于是腾地站了起来,喘了口粗气道:“孩儿不明白,为何父亲执意不让我去?难道陵安都是什么要命的龙潭虎穴,大哥去得,我阎仲卿就去不得?”
阎佾闻言冷笑,心道你还真是说对了,你爹正在谋划犯上作乱的大事,你却非要往敌人巢穴里头闯,那陵安都对你来说岂止是龙潭虎穴,那分明就是葬身之穴。
只是他不便对阎仲卿言明此中情由,只得用别的话敷衍他道:“陵安确实不是易与之地,那里我护不住你。你的身体又一向很差,不想着留在府里安心调理身体,何必跟着你大哥一起去裹乱呢?”
阎仲卿气闷地道:“我身体是没有常人那么好,可也没到什么都不能做的废物的程度,父亲平日里教导我男儿要有自己的志业,不能混沌颟顸,庸庸碌碌的度日,可是我一旦有了自己的想法,父亲却问都不问就便一概阻止,仲卿实在是想不明白。”
阎佾也有些愠怒地道:“哦?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给我听听。”
阎仲卿道:“我并非不知父亲与今上政见不合,理念相悖,您不愿我入朝为官,参与朝政,这我理解。可是父亲,您那一辈的恩怨都已经过去了,实在不应该再约束在晚辈的头上,如今又并非清平盛世,百姓于九州内惶惶不安,豺狼于九州外虎视眈眈,我们热血男儿,难道不应该放下安逸度日的念想,有几分力便出几分力吗?
火盆中的炭火也恰在此时噼啪响了一声,像是为了给阎仲卿鼓劲应和似的。阎佾望着火光如潮水一般在儿子的眼睛里涌动,就知他是下定了决心,非要与自己争出个一二来了。
阎佾突然觉得有些深深的疲倦,在安顿完外面的一堆事后,回来还要应付一个可怜可爱,又着实难缠的阎仲卿,他坐下来用手重重地揉了揉眉心,半晌后,才道:“我不想同你争。不如这样,你去好好问问你师父,看他准不准允你去陵安,你回来再来找我议论此事,如何?”
阎仲卿低头想了一想,道:“要是师父同意,父亲就不反对我去?”
阎佾不置可否地“嗯”一声,做出头疼送客的姿态,道:“不如先去问了你师父,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