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撤退
随着李长安的话音落下,众人纷纷向他看来,脸上多了些意外。他们想不明白,这个时候李长安能有什么办法?
如今的局面已经坏到了极点,解决方法无外乎两个。
一是固守,二是出击。
固守缺乏粮草,出击缺乏骑兵。这两个问题都是实打实的存在,非巧取可以为之,除非李长安能空手变出粮草或者骑兵来,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李继徽也是如此意外,其实,他对李长安所说的那个想法并不抱有多少期望,不过是在绝处之时想听听一些别的见解罢了,说不定能够开阔思路,打开局面。
稍作沉思,决定还是先听听李长安的想法:“说说你的想法!”
“退!”
李长安干练的说出了这个字。
“退?!”李继徽皱了皱眉头,念叨了一声,又问:“退什么?退到哪里去?!”
“以末将之见,如今夏州城已成死局,留在此处只会更加凶险,既然如此,何不放弃夏州,整军往延州撤退!
我军尚有五万兵马,粮草尚能坚持十日。上次从延州前来夏州,所需也不过十日。只要我军抱团整军撤退,这些粮草足以坚持到达延州,延州尚有不少粮草,去了那里自当能解燃眉之急,届时是走是留,我军也可从容应对。
何况,我军抱团行进,那刘知俊只有五千兵马,只要我军不理睬他的骚扰,他想用五千兵马击溃我军,也没那么容易。”李长安如是说道。
这话一出,气氛为之一滞,众人的脸上多了些古怪的表情。尤其是李继徽,更是嘴角不断的颤动,半张脸也跟着不停的抽动,似是有怒火要发,但却硬生生的忍着。
一旁的胡章率先忍不住,开口劝说:“我说,咱们统领共计六万兵马,这么大老远的跑来就是为了拿下夏州城,现在死了那么多的人,消耗了那么多的钱粮,就因为刘知俊统兵来攻,就要把这夏州城扔了,从而退往延州?这岂不滑稽?岂不可笑?这要是说出去,不怕被世人嗤笑?既然如此的话,那之前又何必大费周章,直接待在家里不就行了?又何必兴师动众,落得一场空?!”
胡章的想法代表了众人的心思,这话一出,又有几个将领为之附和:
“确实如此,我军此次出征,糜废甚多,主要目的就是拿下夏州,扫清关中以北,为我军后续东进长安,图谋关中打下基础。此番战事胜利,更应该固守夏州,将其死死的捏在手中,又岂能轻言放弃?!”
“我军消耗了这么多的物资兵力,就是为了拿下夏州城。此时放弃,我军的粮草物资以及兵力损失,岂不白白浪费?这到头来,我军得到了什么?!”
“拿下夏州城是为了占领,而不是放弃。倘若是为了放弃,当初又何必进军呢?你是个战场搏杀猛将,悍勇无比,这静难军中能敌你的几近将无,可你却不懂战略参谋,说出这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话语!”
“撤退是不可取的,撤退之后,我军将毫无战果。为了这次战事,我军积攒数年,此番撤退,那之前的准备就成了空,这也就意味着我军白白消耗了数年光阴还在原地逗留。我军与朱贼的实力已经渐渐拉开,此番再做无用之事,只会加大与朱贼的差距。退兵,万不可行!”李继徽高坐上位,深深的呼吸着,平息着内心的不悦,语重心长的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李长安自然明白他们这些话的其中道理,但如今夏州城已成死局,留下来就是等死。
说不得历史上的“美原之败”今日就要出现,到了那时,数万大军的崩溃,将会是一场难以言喻的混乱,到时候,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实力只怕要灰飞烟灭。
而他此番跟着李继徽出来,其实也打着趁乱收拢兵马以壮大自身实力的打算,但这也不代表李长安此刻就希望李继徽这五万大军崩溃。
如今位于夏州城,而这里的粮食所剩无几,即便李长安能收拢一些过来,又如何来养?没有粮食养兵,一切都是白费。
何况,撤退,未必不可行。
李长安稍稍停顿,组织了一下语言,接着道:“敢问节帅,此番进军的目的是什么?!”
“刚才不是说了吗?拿下夏州城,扫清关中以北的隐患障碍,为我军东进长安打下基础!”李继徽说道。
“既然如此,那末将斗胆再问节帅,您以为威胁我军的是夏州城,还是夏州城的李思谏等党项一族及其兵马?!”李长安再问。
听到这话,李继徽这次却没有像刚才那般果断回复,紧皱着的眉头皱的又紧了,眼睛半眯着,似是在沉思些什么。周围的那些将领也是这般模样,陷入了沉思中。
片刻之后,李继徽揉了揉发酸的额头,看向李长安:“说下去!”
李长安道:“末将以为,威胁我军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夏州城,而是盘踞在夏州城中的李思谏等党项一族。我军出征夏州,其根本目的也不过是将夏州城中的李思谏等部尽数消灭,消除威胁,而拿下夏州城,只是此番战果的附带。
以李思谏为首的党项一族,是这次战事的‘里’,而拿下夏州城是此次战事的‘表’,是因为我军打击歼灭了李思谏为首的党项一族从而获得了夏州城,而不是因为我军拿下了夏州城才打击歼灭了李思谏等部。既然目的已经达到,李思谏也被打的元气大伤,以后想要出兵威胁我军,也没有那么容易。如此一来,我军又何必在此逗留?!”
李继徽打仗多年,自然懂得这些道理,也明白李长安所言这些话当中的含义。不过是因为刚刚拿下夏州城,还没在手里暖热,刘知俊便带兵杀过来,他手中又无多少粮草坚守,不得不面对这个困境,使得他心有不甘,才不愿意往这方面思考。
话又说过来,人性本贪,这世上的人,懂得道理的不少,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都知道鸩酒是世间最毒的毒药,可等到饥渴难耐之时,又如何会轻易放弃?
李继徽如今就是这个想法,明知道固守夏州城会引来大军崩溃,但他还是不想放弃。付出了巨大代价才获得的东西,最后却要拱手让人,这本就是违背人性的。舍得二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现在的李继徽便是如此。
“你说的很对,我也知道进攻夏州城是为了消灭盘踞在此地的李思谏。可是,如今我军好不容易才拿下夏州城,现在就这么放弃?你觉得我,或者静难军上下,又岂能愿意?说吧,我想听听你放弃的理由!”李继徽问道。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仅此而已!”李长安语气如常。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李继徽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眼睛中多了些光亮。
那胡章也是这般模样,在听到李长安说出这句话后,面色先是一滞,而后又是沉思,随后又不断的默念,重复,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直至重复了不知多少遍后,咂摸出了其中意味,面色便又缓和,在看向李长安时目光中多了一些惊诧。
“言明你的想法!”
不等李继徽继续开口,已经体会到这话含义的胡章便等不及了,想听听李长安对这话的看法。
“末将以为,决定战事胜利的从来不是某个城池,某种兵器,又或者是某些歪门邪道,而是人。倘若有人,倘若有军,城就在那里,攻取不过早晚。倘若无人,倘若无军,即便坐拥铁桶城池,也是守不住,占不下的,早晚也要被敌人拿下。
此番夏州城便是如此,我军如今深陷两个困境,待下去,刘知俊兵马一到,我军势必兵败。这五万大军一旦崩溃,那刘知俊又是轻骑快马,必定趁胜追击,斩杀我军,那时我军必然损失惨重。
一旦兵力折损过半,兵马被成建制歼灭,我军想要再兴数万大军,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如此一来,我军不但要丢失夏州城,还要损兵折将,元气大伤。何必要做这双输的事?!
可若是放弃夏州城,我军保全兵力,自有再搏之力。夏州城破时,那李思谏烧毁粮草,是为拖累我军,可这又何尝不是拖累他呢?我军没有粮草,他也没有粮草,日后想要出兵,没个三五年的积攒怕是不行。
何况我军破城之后,斩杀不少党项族人,而这夏州城又是定难军军部所在,居住者皆是壮丁壮妇,粮食的损失可在三五年内弥补,可这人口的损失,没有二十年别想恢复元气。李思谏经此一役元气大伤,留存兵力不过一两千人,想要凭借这些兵马再兴刀兵,他也没有那个基础。
至少在十年之内,那李思谏也终究难成气候,对我军没有多大的影响。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又何必在此停留?!”
李长安洋洋洒洒一番话,俱是有条有理的分析,听得李继徽兴致勃勃,听到尽兴处,还不忘拍手称快。
等到李长安一语言罢,李继徽拍着大腿,盛赞道:“生子当如李长安,生子当如李长安啊!”
那胡章更是瞪大着双眼,不断捋着下巴上的胡须,脸上尽是欣赏与满意,笑眯眯的称赞:“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尔为猛将,亦是良帅。”
说罢,又向李继徽恭贺:“可真是恭贺节帅了,如今得此良将,何愁大事不兴啊!”
其他的那些将领也是这般模样,笑着拍着李继徽的马屁:
“恭喜节帅,今日得遇良才!”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哈哈哈,此言极是,此言极是啊!”被众人拍了一通马屁,李继徽倍感心情舒畅,笑的合不拢嘴。
可笑着笑着,他又正起了神色,看向李长安:“你方才说的极为有理,只是,就这么轻易放弃夏州城,我心实有不甘。何况,我军一撤,那李思谏必定进驻,虽说三五年来没有隐患,但时间一久,怕也是不行。这个钉子一直埋在这里,也不是一回事!”
“末将有一计!”
“说说!”
“犁庭扫穴,掘地三尺,灭其巢穴。”
“你是说,将这夏州城彻底的毁掉,让李思谏难以重建?!”
“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