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团毛线

突然一小团毛线掉落在我的眼前。掉下后，它静止了。是的，毫无疑问是风把它吹来了。像我吹出一口气把一个无关紧要的想法吹走，大自然的一口气不知把它从何处吹到我眼前。它是深蓝色的，像是从妹妹的衣服上掉落，但明明不是从挂妹妹衣服的方向坠落。总有一些东西我不知道它的来历，就像我们人类的生命。

我知道生命的存在已经很多年了，我自己的生命也是从我出生那一刻，就存在了。我知道我的生命诞生于父母，可我还是不知道人类生命到底从哪来。这团没有生命的毛线，纠结的那么杂乱，好像颇历经一番波折。当然，就算是一张干净的白纸，它的存在也是颇费波折的。似乎所有有形的东西的存在都极为复杂的经历各种各样的波折。这样看来，最为轻松易得的东西怕是很难找到。也许有形的世界里真的找不到。没有什么东西生来就是那个样子，但我知道有一个东西，它生来就有千百万个样子，每一个存在生来就不同，而且你意识不到它就在运作，它是一切的基础，它还能统摄一切，它也决定我此刻写什么。这个东西就是思想，也许思想才是最为轻松易得的东西，思想也是最伟大的东西。

那团毛线，它只是掉落，我就想到风，想到妹妹的外套，想到一个蜘蛛网。那蛛网上的蜘蛛已经躲起来藏好，像一个资本家一样等在暗处，让那些无头的苍蝇、瘦小的昆虫，当然也有对生活抱有满腔热情和希望的蚊子、萤火虫等，还有空中精英蝴蝶、蜻蜓等等来投。资本家的网先是柔软的蛛丝，后来是透明的鱼线，后来是什么射线的电网，后来可能是纳米丝什么的，我也叫不出名字，总之，一众昆虫等信誓旦旦的奋斗着，满怀期待地向前飞时，他们随时就被这等在空中的网子收割了。有时他们飞过去，自己的身体断掉了都不知道。只有身体里的血流尽了，才知道自己要死了，只是还不会知道在向前飞的过程中，他们的身子已经被网切割断了。等身体都消失了，也没有谁会看到资本家们在什么时候怎样把它们吸干掉了。

毛线的静止时间很长，可惜它没有思想。如果有思想，他也许可以向监考员一样，把每个学生的衣着、发型、鞋子都评价一番。然后还可以虚构几个他们背后的家庭、人生故事什么的。其实人总是在无聊的时候才很有思想。监考员会在一堂考试中，把自己过去的全部人生回忆一遍，对过去的利害得失，做一个全面而客观的评价，总结出经验教训，然后豪情万丈地准备开启一轮新的人生。但也很快又会在下一堂监考的时候换点别的什么东西来再思考。我们的教育并不能帮助学生真正的成长的原因可能也在这里。老师是有无限的思考能力的，也是做过一些深入反思和总结的。可是看吧，总是有一个下一堂监考，把一切事情阻断。他们好不容易想了点东西，以为可以启发学生，可还没上讲台，一大堆课堂标准、考试说明、高考大纲、考试指导等等，等着老师们去研究，可能还没等你研究透，那一批又一批排着队等着给你讲座的专家们早就知道你应该怎样去教学生了呢，你就跟那团毛线一样，思考啥呢，就待着吧。那无聊监考中的一点无聊心得，也当只是饭后剔了个牙剔出来的那点东西，你总也不好意思再嚼了吞下去。

只要不起风，毛线会一直在地上静静地待着，它却不能意识到自己所处的那种宁静和谐的处境，这真是令人类遗憾。而人类是多么向往静止，多么向往和谐、宁静和安宁。但人类总以动态的形式追求。比如他们通过一生努力工作、奋发向上来追求永恒的宁静。他们通过忘掉人性、终生以之来造国之重器而追求世界的和平。他们通过占领全部的资本、自我宣扬来和谐世界的言论。他们掘尽地上地下的一切资源来维护人类的岁月静好。他们通过消灭异族的文化来建立世界大同。他们从不去想象一团复杂的毛线仅是紧紧地困在一起，就可以静至亿年。

当然，毛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起风，最最重要的是，它根本不会对自己的命运有任何的希望或恐惧。风起风落，它起它落，都是当下最好的存在。

我看着地上的毛线，同时看见了很多灰尘，还有很多脱落的头发和鞋子上的污泥，污泥是乡下的菜地上踩来的，它们只是存在在那里。很脏吗？我需要去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