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满船星河入梦来
夜凉如水。
荒野里燃起几处篝火。火堆生的很旺，噼里啪啦作响，烤得人暖洋洋的。
夜空繁星点点，偶有流星划过天际，惊起一阵少男少女的低呼。石破天和周芷若裹着棉被坐在车厢里，只露出两只脑袋，凑在车窗看星星。空气中，已经能闻到青草香了。
几位叔伯和秃大哥他们围坐在篝火旁，说着江湖事，不时有人笑出声，或者感叹一声，然后传来周颠骂骂咧咧啰里八嗦的声音，说得若是急了些，便有冷面先生呵斥一声，而后沉寂片刻。这边篝火旁，铁冠道人的声音悠悠响起：
“……俞二侠，武当派行事光明磊落，却需提防那些宵小之辈。如今大大小小的帮派都在寻找金毛狮王的下落，知道无忌下山，可有许多人打着坏主意……”
“多谢提醒。此去迢迢千里，若非为我三弟治病，家师也不会放心无忌下山，是以安排我们三兄弟同行，也能照拂些，至于要打无忌主意的，呵呵……”
“许是我多嘴了，毕竟张少侠还是个孩子……”
俞莲舟笑起来：“哈哈哈，铁冠道人热心肠。要说无忌啊，你若当他是孩子，便是个孩子，若不把他当个孩子……哈哈，寻常宵小遇上他，真不知道该说是走运还是不走运……”
“彭和尚说，张少侠内功卓绝，一表人才，今日得见，果然是少年才俊。我看他前途险阻重重，却是逢凶化吉，待到风云际会时，一飞冲天震九州。啧啧，真是了不得……”
“可别捧杀了。无忌这孩子命苦，父母都不在世，我们这些当叔伯的，便拿他当自己亲生儿子看待，震不震九州的，没那么重要，能平安一世，也算对得起我五弟翠山临终嘱托了……不过我武当弟子行走江湖，便是要在这险恶之中，求取侠义之道，真要遇到什么事，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便是……”
若在从前，很难想象武当七侠与明教五散人会坐在一起，交谈得如此投契，倘若抛开门户派别的纷争，说不定会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只是江湖人看事情，往往泾渭分明，黑白对错只在嘴上，悠悠众口铄石销金，若真叫人见到眼前这一幕，说不定连那八百里武当山，也会被唾沫星子淹了。
不过俞莲舟并不在意这些。武当七侠虽性格不同，但都承袭了师父张三丰的侠气，下山做事只要个问心无愧，哪管得上别人怎么说。说来也怪，自打无忌回山之后，许多事情似乎都在悄然发生变化，可身在其中，谁也不知道，这些细细微微的变化，会将武当带往何处。
那都是成年人的世界，孩子可不懂。
车厢里，石破天和周芷若相视一笑，继续仰望星空。
“无忌哥哥，你认得星星吗？”
“星星？当然认得啊，你看那漫天发光的，不都是星星？我有一次摔跤磕到脑袋，也见到过星星……”
“哎呀，我说的是那些星星的名字。”
“芷若妹妹，你又在逗我。那星星就跟地上的小石子一样多，难道每颗石头子都还要起个名儿？那怎么认呐？数了这颗，丢了那颗，这颗跑了，那颗又来……”
“我没有逗你啊，无忌哥哥，天上的星星真的是有名字的，你仔细瞧，那些星星动也不动……”
“动动动动动动——刚才那颗你看到没？”
“那是流星，自然是会动的。挂在天上的那些，都是不动的。”
“哦，你别动，等我仔细瞧瞧啊。”
“嗯。”
“……”
“瞧见没？动不动……咦，无忌哥哥，你怎么睡着啦？”
“唔，我睡着了？”
“嘻嘻，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星河入梦来……”
“好听……芷若妹妹，星星真的有名字吗？”
“嗯，有的。可我只知道牛郎星和织女星，唔……你看那颗，很亮很亮的……还有那颗……糟糕，我好像认不得了……”
“牛郎星？织女星？听起来，像是两个人呀，怎么是星星的名字？”
“你没听过吗？牛郎和织女的故事？”
“没有……我听过岳将军的故事，还有关将军，张将军，刘将军……”
“怎么全是将军？我背首诗给你听吧？”
“好。”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终日不成章，……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背完了？”
“嗯呢，背完了，怎么样？”
“嘿，背得……唔……真好听，就是没听懂……”
“嘻嘻，我也不大懂，不过知道是讲牛郎织女的故事。”
“哦，那你给我讲讲牛郎哥和织女的故事吧？”
“好。从前呐……”
夜已深。篝火旁睡着的人很多，呼噜声此起彼伏。不过没睡着的人也有，这夜空繁星点点，若是看得久了，总会不经意地勾起些心中以为早已遗忘的往事，也可能是某个人，某句话，或者……吃的。
殷无寿躺在大哥和二哥中间，听着左边的磨牙声，和右边的震天呼噜炮，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抬起胳膊肘子，戳了戳右边：“二哥，我馋腊肉了。”
雷震突然停歇了下来，殷无禄从睡梦中惊醒，脑子糊涂了一会儿，嘟囔道：“哪有腊肉？”
“你看天上那一片星星，像不像一块腊肉？那还有只兔头……”
“老三你是想死吗？大半夜的说什么好吃的……简直有辱斯文……”
殷无寿没好气地拐了他一胳膊：“晚上我都没吃饱……”
“你他娘的……”殷无禄又往里挤了挤，“吃的比我和老大加一起都多！”
“跟着少主这些天，肚子确实享福啦。”殷无寿笑起来，“功力倒是没见涨……哎，二哥，你说我把大哥给戳醒，他会不会骂我？”
殷无福的声音从左边悠悠响起：“我现在就想骂你。”
“哈哈哈，大哥，咱们哥仨多少年没这么挤一块儿睡啦？真暖和。”
“你倒是暖和，我跟老二可是半边冷半边热。”
“哎？说起来，少主那日用的功法，也是半边冷半边热……叫什么来着？二哥，你还记得不？”
“太极玄拳。”
“太极玄拳……我看不如改个名字。”
“叫什么？”
“冰火两重天，怎样？”
“听着确实不错，不过怎么感觉怪怪的……”
“哪儿怪了？”
“说不出来，就是好像不太正经……有点……辱斯文……”
“你这么说，好像真有点……算了算了，还是看腊肉吧……”
“看什么腊肉，睡觉……梦里啥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