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思无邪
“小生姓文,名焘,表字伯鸾,敢问兄台是何姓氏?”
“我?糙人一个,得城隍老爷垂爱,赐名思无邪。不过外边的人都喜欢叫我布日格德,我自己也喜欢,听着舒畅些。”
“兄长有所不知,有道是诗三百,思无邪。城隍老爷也盼着兄长做个读书人哩。”
“读书那档子事还是交由旁的吧,我可没有那般静坐性子,也不知你们这群读书人是怎么耐得住。不说这个,你初到西域府,想来也未曾吃食,且陪我小酌几杯,可好?”
文焘本想推辞,但念及布日格德身上的诸多疑点,又觉或许能在酒桌上探出些虚实,便点头应允:“既蒙兄长盛情相邀,小生自当奉陪。”
布日格德哈哈一笑,引着文焘来到庙宇一角的偏殿。殿内有一方石桌,桌上已摆好了酒具与一坛酒。布日格德拍开封泥,顿时酒香四溢。“这酒乃是西域特酿,虽不如那中原佳酿之名远扬,却也别有一番风味,你尝尝便知。”说罢,他为文焘斟满一杯。
文焘端起酒杯,轻嗅酒香,而后小啜一口。酒液入喉,辛辣中带着一丝甘甜,随后一股温热之感在腹中散开。
“这...这是何酒?”文焘惊奇不已,他虽为城隍正位,可毕竟归于鬼修一类,凡俗五味按理说应与他无缘,可此酒饮下却真真切切有味,端是神奇。
“哈哈哈哈,喝的急了不是?此酒名为鬼中仙,传闻这一坛喝下去就是阴世鬼也得飘飘欲仙,口感烈着呢。”布日格德一边说着一边又给自己满上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原是如此,兄长抬爱,竟愿以此等好酒招待小生,小生心中实在惶恐,只得敬上兄长一杯,兄长切莫推辞。”文焘举杯一饮而尽。
“好好好!文兄弟爽快,此前你斯斯文文的模样倒使我这粗人不自在极了,这般才对嘛,干!”布日格德又满上一杯,与文焘碰杯后再次畅饮。
酒过三巡后,文焘见布日格德已有几分醉意,便放下酒杯试探着问道:“兄长,你方才所说的景祆二教妖人和又来一个城隍是何故啊?”
布日格德眼神微醺,看了文焘一眼,放下酒杯,缓缓说道:“伯鸾你初来西域府,不知这其中的复杂。这景祆二教号称是劳什子西域七大教之一,可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群江湖术士扎堆行那骗术罢了。”
“前些日子,他们竟还撺掇着这城里的老百姓要给他们那胡神立碑建庙,原本这事到这呢,都是于我不相干,可谁曾想这群江湖术士抽了哪门子的失心疯,偏要将这胡神的碑庙建在咱们这城隍庙上。伯鸾兄弟,你说这我哪能同意?”
文焘轻轻放下酒杯,“自是不可,城隍乃阴司正神,岂有被两乡野胡神所取而代之的道理?”
“唉,和读书人说话就是通透,我布日格德旁的不管,唯独这涉及到城隍庙是万万要管上一管的,我当即就放出话去,想动城隍庙就得先过我这一关。”
文焘微微颔首,“兄长如此刚正,实乃西域府之幸。那景祆二教又有何反应?”布日格德冷哼一声,“反应?一群江湖术士能作何反应,无非是派出几个人来和我过过招子罢了,不过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些不识拳脚功夫的夯货,拢共三两照面的功夫就都被我放倒了。”
“被你放倒了?”文焘大吃一惊,此事涉及景祆二教给自家神明立碑建庙,所派出的行走必不可能是庸手,至差也得是炼气化神境中的好手吧,怎的在布日格德口中好似甩面条般简单。
“是啊,这景祆两教忒不是东西,前面派些壮小伙来也就罢了,后来这两教一个派个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老棺材瓢子,一个派个十来岁的女娃娃,给我整的是真不好动手。但事关城隍庙,我也没得法子。”
“等我同这二人上了擂台,才是荒唐。那老棺材瓢子号称是什么教中长老,拿着根拐杖,颤颤巍巍地就想跟我比划,我轻轻一推,他就摔了个狗吃屎。那女娃娃更是可怜,哭哭啼啼地站在那,手里拿着个小铃铛晃悠,我都没好意思下重手。”
“所以兄长初见我时,方才那般警觉,以为我是那景祆二教的妖人?”
“伯鸾兄弟好生聪明,我想着这景祆二教连老人孩子都不放过,找个书生来此刁难我也不是不可能,故才那般举止。”
文焘微微摇头,苦笑道:“兄长误矣,小生不过是偶然至此,对这西域府诸多事宜本就懵懂不知,又怎会与那景祆二教有所瓜葛?”
布日格德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带着几分歉意说道:“哎呀,是我鲁莽了,伯鸾兄弟莫怪。要怪便怪这景祆二教近来行事越发古怪,我这心里也跟猫抓似的,不得不防嘛。”
“无事,无事,兄长即与我说了这景祆二教一事,那假冒城隍一事又是...”
“嗨,这假冒城隍说来也是荒唐,不知是哪个在城中散播谣言,说我这城隍庙中有西域府数百年的功德香火,得之可长生不死,称仙做祖哩,搞得这几日多是假装自己是城隍来此寻机缘的方士、骗子,不过像你这般整备齐全的书生倒是头一遭。”
文焘遭布日格德这么一打趣,不由得有些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正牌反倒有理说不清了,只得小声说道:“读书人的事...”
“罢了罢了,不逗你了。我知你是实在无地落脚,方才出此下策的,不说这许多了,咱俩再饮几杯。”说着,布日格德又给文焘斟满酒。
文焘无奈地端起酒杯,与布日格德再次碰杯。一番觥筹交错后,文焘已然不知今夕何夕,意识渐渐模糊,只觉天旋地转。
待文焘悠悠转醒,已是次日晌午。他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努力回想着昨夜之事,心中暗叹饮酒误事。起身走出厢房,却忽地发现自身阴力充盈,运转随心自如。
“我这是...魂体无垢,可筑鬼躯了?”文焘有些哑然,阴世无数鬼修苦苦打磨都未能做到的魂体无垢,就这般让自己成了,当真是造化弄人不对应该是造化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