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上海黑市
段小楼并不是心血来潮，看到阮玲玉了，才想要成立经纪公司。
最早在北京时，他就有了这个想法。
只因为一旦剧团规模化，人多了总是会有龃龉。梨园里，因为分账不均，导致离心离德的情况屡见不鲜。
现在师兄弟都还不大，一起生活，多点少点还可以接受。可等到成家立业，对钱财开始重视起来时，矛盾就会尖锐起来。
尤其是当段小楼想和王凤年他们的戏班合作时，会遇到很多钱财方面的棘手问题。
梨园行组织分明，有“七行七科”之分，舞台上表演的归“行”，幕后工作的归“科”。
比如他们师兄弟，要上台表演，都属于“行”，那坤龙凤楼带来的人，有着道具、乐器、服装，都属于“科”。
那坤本人就是属于“经理科”，类似经纪人的角色，他也负责分账。
虽然看着一直以段小楼马首是瞻，似乎步步跟随他的脚步。
可戏班分红的钱，总是和段小楼系统里数额对不上。
虽然未必是故意贪墨，也有可能是丹桂茶园本身就有问题，可这也反映出这种模式的弊端。
与其这样下去，倒不如早一点正规化、职业化。
每个人都签署合同，再请专业的会计统一调配，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到时候每个演员都签一份协议，他再签一下其他明星，都派出去给他去赚钱，这样还怕什么买不起戏楼，我一次买十个！
“小呆子，人都走了，你还看，你还看！”菊仙在旁边吼着小呆子。
这一声，把段小楼也吼回了现实。
小呆子不满道：“我现在有名字了，师兄给我取了，叫做段小玳，我长大了！”
小呆子在北京负责给师兄弟们做饭，到上海也没了这个差事，整天打打闹闹，没心没肺。
菊仙被赎出青楼也有几个月时间了，原本面黄肌瘦的身体得到了充足的营养，终于展现出了电影中的一丝模样。
她骨架大，颧骨高，鼻梁很挺，线条分明。属于典型的北方女人，有一种磅礴大气的美感。
可惜民国的审美，就喜欢小巧的。
上海这几天，她也从最初的不适应，到如今管理不少剧团的事，进步很大，性格中的强势也体现了出来。
“呦，还长大呢，你看着人家漂亮，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小呆子和段小楼同时伸手摸了摸下嘴唇。
小呆子气道：“你这是污蔑！师兄，你看他污蔑我啊！”
段小楼则尴尬的手指下移，抚摸起了有点硬茬的下巴。
菊仙又故意道：“小呆子，要是刚才那人给你做媳妇，你愿不愿意？”
小呆子一愣：“我不行，配不上她。”
菊仙刚要取笑一番，没想到下一句话，差点被破防，只听小呆子说道：
“我看她和师兄很配！”
菊仙的小脸沉了下来。
段小楼连忙道：
“行了行了，别胡闹了，收拾好了我们就去吃饭！”
哪怕段小楼他们龙凤社最近赢了赌斗，丹桂给他们安排的演出，也依然只有一个剧目的戏。
还不是大轴的戏。
所以等演出结束，众人吃完饭后，也不过十点来钟。
段小楼并未回到宾馆，而是戴上了一顶帽子，去了穿心街。
这里和其他地方不同，白天冷冷清清，可一到夜晚，熙熙攘攘。
此处夜晚开张，天亮便会收摊，规矩是“三不问”：不问出处、不问背景、不议价。
这里就是上海最大的黑市之一。
这还是他说想买子弹，王凤年告诉他的位置。
他现在隔一天一场剧目，空闲时间不少，准备把枪法再练一练。
时局动荡，虽有武术傍身，可很多情况，还是手枪更有性价比。
此时夜色已深，段小楼沿着街道行走，一个个摊位已经摆起，摊主静静地坐着一个小马扎，也不吆喝，也不揽客。
其中大部分人卖的都是旧物，古玩、玉器、书画琳琅满目。
还有一小部分，摊位上什么都没有，只是摆了块石头压着编织袋，以免被风吹走。
段小楼好奇，寻上一家往前凑了凑。
那摊主见有人来，也没有多热情，只是淡淡道：“我这里只做‘摘桑叶’的生意，有想法？”
“何为‘摘桑叶’？”段小楼开口道。
那摊主听到段小楼的话，竟然再也不理会他。
好家伙，上来就搞暗语，想买点东西，还有门槛？
段小楼心里吐槽了几句，见那摊主不说话，只好先离开。
他继续朝前走，只见一位摊主拽着顾客，两人争执起来。
“我这可是压堂货，你看这法片纹，这火石红，你和我说这是假货？”
那顾客眼镜被扯掉一半，连忙扶住镜腿，嘴里却还是道：
“我不知道你怎么弄的工艺，可以教教我吗？”
摊主也怒了：“你他妈......”一个拳头就打了过去。
那顾客吓得眼睛紧紧闭上，面部的肌肉都拱了起来。
“砰！”这一拳力道十足，只是这拳打到了一个手掌上。
段小楼抓着摊主的手，往旁边移去，笑道：
“这是我朋友，性格比较耿直，对不住了！”
“你，啊啊！”摊主刚要破口大骂，却感觉自己的拳头被捏的“嘎吱”一声，痛的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段小楼又道：“我们可以走了吗？”
摊主咧着嘴，拼命点头。
打发了这个摊主，段小楼看向这个顾客，竟然出乎意料的年轻。
“这位兄弟，古董交易，连我都知道不能随便说人家的东西是假的。”
那人不好意思说道：
“我也知道规矩，只是他那个做旧工艺，我还真没搞明白，要不是他故意磨底，我都没看出来，一时性急，这才说岔了嘴。刚才谢谢你啊，要不然我就惨喽！”
段小楼笑道：“听你的口音，似乎是东北人？”
“我在北京呆了这么多年，还能听出口音呢？对了，我叫赵汝珍，任北京西城区培育中学校长，不知阁下是？”
“我叫段小楼，是个唱戏的。”
两人于是结伴同行，段小楼道明来意，赵汝珍经常来逛这黑市，倒也门清，不费力气就找到了对口的摊主，段小楼顺利买好了子弹。
两人言谈甚欢，离别之前，段小楼问道：
“对了，之前有人说什么‘摘桑叶’，这是什么意思？”
赵汝珍的脸阴了下来，低声道：
“那是人口贩卖，‘搬石头’是卖男童，‘摘桑叶’是卖女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