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云水再逢4
紫竹林中溯岸湖,澎湃的灵力几度冲散紫竹林上的青雾。
湖面中央,百花随风散落成瓣,自四面八方飞拥而来绕成一圈,挡住了外界探寻。
云堇自空中翩然落下,风拂过她的长发,一阵幽香和脚下的绿荷纠缠到一起,霎那间,绿荷一瓣花落到云堇手中,化作一引透明的雾气。
她手中除了一团绿荷精气,还有那只不肯离去的飞雀。
云堇低头,忽然莞尔。
两步之遥,那人沉睡在盛开的绿荷花中,除去法术掩盖,眉眼俊雅,鼻梁高挺,肤色如玉。
云堇静静看着,嘴角试图往上。
——原来,时过境迁是这样。
以指尖精血为引,绿荷精气作灯芯,云堇一步一步靠近,将飞雀捧至那人心口,眉目一凝手指捏诀,强行勒令那人的三魂七魄归位。
一丝金光乍泄,云堇唤道:“朝雀山众人可在?”
“掌门。”
“护法。”
声音未落,花瓣围成的结界骤然挪绕湖一周,早已等候多时的朝雀山人纷纷于岸边闭目打坐,散溢出的金光横冲直撞,几次撕裂旦今医馆上方的茫茫青雾,试图冲破云堇的桎梏。
楚纪眼尖,连忙筑了结界,试图拦下青雾的消散。
张啸啸见状,也欲搭把手。
“回来!”
一声顿吓,云堇压下余下溃散的修为,金光乖顺的留在原地。
眼见迷茫的朝雀山众山人,云堇深吸一口气:“照我教你们的法子吸纳打坐,莫要分心。”
云堇挥手,岸上百花骤然怒放,飘飘扬扬和岸边的花瓣一起,凝实成一堵花墙。
花墙那边,从与领着医馆众人默然伫立,张啸啸和荀深并站,见状便想往里走。
“啸啸,你留在原地。”
柏长卿吸纳打坐毕,睁眼瞧见云堇神气逸散,忙垂头:“掌门……”
那人的天魂仍不肯归位,云堇往心口点了点,一缕青芒飘然而出,云堇引着青芒往飞雀身上绕了又绕,回过身来:“长卿,我散掉的修为会在此处徘徊一段时日,这些日子你便领着众人在此修行,若能吸纳了最好,若是不成,便每日一饮回滦河亭朝露,可助益尔等修行。”
“可掌门您……”
柏长卿是朝雀山原掌门第十弟子,当年原掌门魂飞魄散后,便领着朝雀山拜在云堇手下。
数十年,云堇不止一次散溢修为,那些散掉的修为会在云堇的引导下,成为朝雀山的养分,但今日,散出的那缕金光却从未见过。
教他,不敢直视。
云堇摇头,回首望绿荷上气息微弱的那人:“我无碍的。”
所谓的滦河亭,其实不过是一朵漂在水面,终年常绿不歇的绿荷,山灵之气汇集于叶脉,水灵之蕴透润其间,以天地自然之气唤醒生机,于五行属水的人而言,无疑是一道固魂救命的法子。
绿荷倏尔青芒乍盛,金光在云堇周身徘徊,云堇微微握拳。
仅靠回滦河亭蕴藏数十年的灵气,救不回他。
天上晴空一片巨影飞近,停留在紫竹林上,恭敬地等待云堇的指令。
神兽连鸣。
医馆没有修行过的人自然看不见,从与拉着不言,忽然问:“岚儿,里面情况如何?”
不言抿唇:“姑姑不让我看。”
不言担忧地看向从与,从与揉了揉他的头,轻轻笑:“云儿心里有数,不会有事的。”
虽有结界阻拦外界探寻,云堇却从来没有过不让人知道里面情况。从与看着那堵花墙,许久许久,花墙终于撕开一道口子,以他的眼力,仍旧看不出里面发生了什么。
“晋伯。”隔着一道花墙,与平常无异的声音响起,众人心上的弦才稍稍落下,纷纷望向候在从与一侧,闻声垂目,一心闻赏脚边花草的老人家。
然而等了许久,晋伯却没有应。
从与瞥了他一眼,晋伯方才闷闷道:“云姑娘何事?”
“你进来。”
随着声音落下,一条青色的绫柔软而精准的缚上老人家的腰,径直将人拽了进去。
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并不长留,任由青绫将自己放下,晋伯落到莲叶上,干脆堵住耳朵。
他歪着头,不肯吭声。
“晋伯,”云堇好笑地望着他,道:“前些日子你从荀深那里拿走的万年血珊瑚,练成药了?”
老人心里一咯噔,睁开双眼,警惕地盯着云堇:“你要作甚?那是我给公子准备的补品,你不能动!”
“哦,是么?”云堇散漫地挑眉笑笑,缓缓站起身来,“那血珊瑚吸纳了万年的天地精气,你一介寻常巫祝,当真练得?”
晋伯傲首:“我自是练成了,才会与公子用。”
一般灵物千年便生出灵识,万年血珊瑚难得,更是其中翘楚,若无强者压制,决不肯被炼化成药。
“是你?”晋伯不甘,本不想领云堇的情,却无意一瞥,看到云堇几近透明的手,变了神色:“你……”
两人之间霎时起了风,模糊了花墙外的耳。
“我什么?”云堇扬眉,唇角慢慢扬起,笑得意味不明。
分明一副将要消亡的模样,却还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晋伯撇撇嘴,问道:“拉我进来总不能为了一株珊瑚,说吧,这次又要怎么坑老朽……”
云堇白皙纤长的五指拂过那人的脸颊,随着指间的离开,那人一张还算精致的面皮被剥离,露出锋利的剑眉,挺拔的鼻梁,没有多加修饰,即使将死之相,也让人忍不住叹一句——上天何其偏心!
云堇顿了顿,阖目稍稍稳住纷杂四溢的内息,才紧紧盯着警铃大作的晋伯,一字一句道:
“你可认得他?”
晋伯扫了眼那人,神色凝肃,当即就要跪下:“自然,他是……”
被莲枝强行拉着直起身,余下的话被云堇一个眼神止了回去。
“从今日起,你便是他的主治。”云堇扫了眼还在打坐吸纳散落修为的朝鹊山众人,倏尔微微一笑,整片竹林都听得到她这句话。
晋伯侧头,假装没听到她的话。
云堇倒也不恼,托了下下巴:“晋伯,你跟着我和阿兄也有近四十年了罢。”
晋伯点点头,心中顿时再次警铃大作,悄悄瞥她一眼:“是又如何?”
“你在医馆这几十年来白吃白住,不事生产也就罢了,可你最近未经允许,屡次私用馆中奇珍药材。不如从今日起,你以你的巫祝之术和经脉之说,每日治疗五十个病人,且将这几十年的花销还完,便自行离去吧。”
旦今医馆别的不多,闻名而来的病人多得数都数不清,又都是些急病要病,大夫和药童子根本不够用。
云堇话一出口,立时得到花墙外其他几位在值大夫附掌叫好。他们平时为这些病人愁得劳心劳肺,若有曾为巫祝的晋伯加入他们,会轻松很多。
晋伯自是不愿听她的话还债后离开,他还要好好伺候公子呢,却奈何不了直直悬空竖立在头顶、泛着冷冷剑光的青杀剑着实寒意渗人,只得抖着胡子,万分不甘道:“老朽好歹上了年纪……”
“嗯,我云堇向来尊老爱幼,怜惜老人家……”云堇点头,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指了指身后昏迷不醒的男子,“除了还债,你还有个选择。”
“?”晋伯警惕地看着云堇,他才不信眼前这蛮女子会对他突然温柔,定有诈。
“那便是,照顾他,直至好全。”
“好……”一个病人和每日五十个病人,晋伯还是分得清的,老人家想也未想,一口答应,话未应完,旋即反应过来,指着云堇气呼呼地道:“毛丫头,你又诈我?”
嘿嘿,云堇眨了眨眼睛:“此事我已和阿兄说过,既然晋伯答应了,那便不能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