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无间噩梦惊坐起
天地晦暗不明，雪花翻飞似漫天尘埃飘落灰白无光，仿佛一切都变得缓慢无比。
朦胧的光线下，一位白衣少年正站在悬崖中央的独木上孤立瑟瑟......
脚下漆黑的云雾翻滚如黑龙，恍若张开的血盆大口，正等待着他坠入万丈深渊。九天之上低沉的乌云如遮天磨盘翻涌，不见天日，又仿佛触手可及。幽暗的悬崖两岸似人影攒动，又似野兽低吼，发出‘咕咕’嗜血之音...
他披头散发，睁开模糊的双眼，视线......
在悬崖两端不停徘徊，朦朦胧胧，分不清南北...
忽然，不知是北面还是南面，黑暗中传来了狞笑、怒吼与哭泣......
“白泽？”“小师叔？”“先生？”“西君？”“不，应该是......假诸葛哈哈哈！”
呼唤、嘲笑声此起彼伏，每一声都仿佛一把尖刀，割开他一张张血淋淋的假面。
“我到底是谁？我......我该是谁？”
他，就那么孤零零的站在独木桥上，耷拉着脑袋，凌乱了长发，似无家可归的野孩子，又似戴着无数假面的可耻骗子。
寒风吹不走他的虚伪，也带不走他的怯懦，甚至扶不起他那外强中干满是自卑之色的丑陋嘴脸......
他只能战战兢兢的瑟缩在深渊之上，懦弱的偷望两岸，几无立锥之地，却又祈盼他那紧绷的心弦，能得到哪怕一丝可笑的慰藉。
“诸葛寿、诸葛寿、诸葛寿、诸葛寿......”
一声声呼唤自两岸响起，喜怒哀乐、语调各异，似乎所有人都想他成为诸葛寿。
“我，我......”他眉头紧锁，迷茫的望着脚下无底深渊，忽然自嘲悲笑：“我这等人，真的能骗过诸葛亮吗？”
天地死寂，八方寂灭，唯寒风荡发猎薄裳......
而就在他耷拉着双肩，痴笑仰望苍天，准备向深渊迈出脚步时，南边的悬崖处，竟然传来一阵阵无比熟悉的声音！
“少主！”“阿寿？”“南山兄？”“诸葛郎君！”“贤侄！”“瑜人能与君共黄泉，平生之愿足矣。”“...孺子今已卓然成才，可为汉之白泽矣，此卿之荣也，朕之幸也。”“吾儿英勇，无愧我诸葛氏男儿矣。”“我儿回来就好，就好......”
诸葛寿猛的自噩梦中惊醒，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如牛！
“郎君？”
守在榻旁的柔甲被惊醒，连忙查看诸葛寿身上的伤势，见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疑惑问道：“怎满头大汗？”
诸葛寿神情呆滞，喃喃着。
“无间噩梦惊坐起，反派竟是......我自己！”
说着，他表情木讷的看向柔甲：“卿......觉得你我真能骗过丞相吗？”
柔甲神色一变，随之移开目光，微微垂首：“妾......妾不知。”
诸葛寿自嘲摇头，仰头长叹：“悟己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你走吧。”
“什么？”柔甲愕然的看向诸葛寿。
诸葛寿看向柔甲，呆滞的表情上，多了抹从未有过的柔软：“相伴一场，总是缘分，我不想你死在这儿。”
闻得此言，柔甲立时睁大双眼，抓住了诸葛寿胳膊：“郎君意欲何为！？”
诸葛寿自嘲一笑：“回去告诉曹丕，我累了...呵...过河卒，无退路，但这次......我想做回自己......”
自从进入丞相府，假扮诸葛亮之子后，从最初自诩演技如神的得意，到与诸葛亮接触后不断自我怀疑开始，便整日噩梦不断，担惊受怕。如果只这些也就算了，但......自己终究不是那泯灭人伦冷血无情的西君。
太煎熬了...自己终究无法做到面对黄氏的慈母之心，还能坦然戏之；更无法做到在面对前世所敬佩的诸葛亮时，还能无动于衷。
还有刘备的信重与偏爱，费祎、董允的友情，张慕、顺理的追随，张飞的真性情，以及对瑜人的情义......
每每想到这些，总觉自己满身罪恶，是躲在阴暗处窥伺他人、利用他人感情的鼠辈小人，也许自己真的不适合在这乱世吧？
“走吧，在我还没有改变主意前，离开这儿。”
说着，他便起身下榻，自柜中取出一只铜边木箱，随之打开，竟是黄灿灿的金饼。
“能拿多少拿多少，走的越远越好，若不想回魏国，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生活。”
说罢，他便丢下一脸惊愕的柔甲，赤足单衣走出屋外。
待得惊醒之后，柔甲却诡异的笑了，他来到金匣面前，将其合上，又重新放回原处，这才拿起环首刀向外走去！
......
夜色深沉，虫鸣声声，月光如霜。
丞相府一处静谧的精舍正亮着烛火，橙黄的窗布上，正映照着一位手持毛笔的男子身影，随着灯光的摇曳微微晃动。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诸葛寿踉跄着走到精舍前，在望见窗上那熟悉的身影时，一时又停下了脚步，久久踌躇不前。
“屋外何人？是南山吗？”诸葛亮那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只叫他心神猛的一怔，连忙深吸一口推门而入。
诸葛亮因入夜时遇刺，额头有些轻微碰伤，此刻正缠着麻布，肩上披着一件长袍。他抬头见果是诸葛寿，本满是笑容的脸却随之微蹙眉头。因为此刻的诸葛寿只穿着一件内裳单衣，披头散发，毫无仪态可言。
“卿如此模样，这是......？”
话音未落，诸葛寿竟轰然跪倒在了他的面前！
诸葛亮大惊，连忙放下手中笔：“吾儿这是何意？”
诸葛寿挣扎片刻，最终还是咬牙埋首道：“不敢欺瞒丞相，在下其实并非诸葛寿，实乃魏国暗子五卫之首西君，特奉魏帝之命，假丞相之子名，潜入大汉，意图左右汉吴大战，助魏国从中渔利。”
此言一出，屋内霎时死寂，可诸葛亮却显得异常平静，平静得仿佛他早已知晓。
“那汝意欲如何？杀吾？”
只是还不等诸葛亮声音落下，屏风后葛臬已按刀现身，眉头紧蹙，似十分痛惜的看向他。与此同时，屋外风声鹤唳人影晃动脚步声骤起！
刹那间，门窗打开，十道黑衣身影已手持强弩，齐齐对准了他，这距离就只差用十把弩顶在他鼻孔脑门上了！
诸葛连弩......！！
不错，这些不知从哪冒出的黑衣人，手中拿的正是诸葛连弩，且看连弩上方弩匣大小，绝对能放下十矢！可黄氏前些日子不是还在研制连弩吗？
他知道，有此十把连弩在，只要自己敢有任何对诸葛亮不利的举动，顷刻间便是百发罩身，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且手无寸铁，只怕九死一生亦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