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懂剑的胖子
宗门剑道大比的场地设在白虎峰的万剑广场。
青剑宗共有五峰，主峰「麒麟」掌管权力和刑罚，其余四峰则对应着神庙皇榜上的四个字——
剑，丹，器，符。
其中，青龙峰上多是符修，朱雀峰上多是丹修，玄武峰上多是器修。
白虎峰上，多是剑修。
万剑广场，则是白虎峰无数剑修的心中圣地。
据记载，这里本是一片荒芜平地，不过上千年前，有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临终之际将自己的佩剑以及一生比剑赢来的八十七口剑器尽数插下，并嘱咐后来若有得到剑器承认者，可将其拔走认主。
一个境界，允许带走一口。
此举引得后人纷纷效仿，插剑其中，立誓要打造出一座小剑墓。
一百、一千、一万……
历经数十代剑宗弟子，时至今日，此地不再荒芜，而是插满了各个品阶、各个样式的剑器，粗略一数已不下三十万，其中有的断裂成两截，有的只剩下一个剑柄或是剑尖，也有的完好无损，在岁月打磨下锋芒不减。
这些剑器中的大部分是宗门弟子或是长老在外比斗厮杀后的战利品，小部分是他们陪伴了大半辈子的佩剑，根据其遗嘱，死后留于此地。
在这其中，不乏剑榜之上的名剑。
……
日出东方，照耀万剑，引得无数剑光和漫天赤霞交相辉映。
当陈理三人赶到之时，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人。
青剑宗以剑为名，也最重剑修，每年的云州大比，其余三道或许成绩不太如意，但剑之一道，很少失手。
最近三十载，白虎峰的剑道妖孽更是有如井喷一般，每隔数年便会有一尊天降紫薇星，轮流占据着云州剑道魁首之位。
最鼎盛时，门内妖孽的数目甚至是大比名额的两倍之上，于是有不少长老戏称，青剑宗的剑道首席，比之云州剑道魁首之位更难获得！
而眼下，门内最耀眼的两尊紫微星，正是万众瞩目的叁拾和楚离。
二人近年来代表宗门负剑外出，不断与人比斗，压制了无数天才，赢得赫赫声名。
至于陈理……
曾经也被寄予厚望，但伴随着妖后掌权、他自封胭脂崖下之后，已成了他人口中的陨落天才。
“你应该很久没来万剑广场了吧？”
“两年半的时间，宗门陨落了三位先天剑修，四十七位后天剑修，其中二十八位后天剑修未见尸首，其余人按照惯例，为此地添剑六百二十口，其中断剑占据七成，名剑……数目为零。”
“同时，也有两百三十口剑器被人带走，其中有一口名剑，是剑榜上排名四十九的「百花」，认主了夭儿师妹。”
东章看向陈理，戏谑道：
“没记错的话，夭儿师妹当年可是你的小跟班。”
陈理脸上多了一抹笑意。
桃夭儿，是师尊屈瑶的女儿，比自己小六岁。当年初上山时，师尊不管事，这个性格跳脱的丫头便成了自己的小跟班，二人和东章一起组成“犯罪团伙”，干了不少坏事，而桃夭儿在其中扮演智囊角色。
五年前，这丫头拜在了宗主门下，去了麒麟峰，自此她与自己便很少相见了。
最后一面，似乎是半年前，对方很随意地将一口很是不凡的剑丢在茅草屋的桌上，说要赠与自己，以助重塑剑心。
他自然是拒绝了。
现在回想，那口剑多半便是「百花」了。
“看，陈理到了！”
此时，人群中已经有人认出了陈理三人，并议论纷纷。
“在哪？让我看看！啧啧，长得倒是真俊，可惜人面兽心，为了胜过小师妹，做出那等下作之事！”
“师兄我早就说了，好看的皮囊三千灵石一晚，坦诚相待的灵魂才可遇不可求！师妹，以后出门在外，切不可被男人的皮囊所迷惑！”
“师兄说的极是，可惜你与陈理刚好相反，人家人面兽心，你是兽面人心，否则我……唉，果然姐妹们说得对，像楚离师弟那样皮囊好看、灵魂也赤诚的男子，怕是找遍整个云州也找不到第二人了！”
“……”
“师兄，下次外出任务，能否带师弟见识一下三千灵石一晚的好看皮囊？”一位年纪稍小的男子凑上前。
“滚！”
……
广场中央。
最显眼的是一座比斗所用的擂台，高两丈，长宽皆逾五十丈，四周安排了数十个座位，眼下正坐着三十余人，多是宗门长老，少数是他们的亲传弟子。
其中，主位之上，坐着一名须发皆白的驼背老者，褐袍布鞋，膝上悬剑，浑身散发出一股死寂的气息，面容枯槁，闭眸不理外事。
此人是青剑宗两位副宗主之一，绰号“荒芜剑”的向天歌，同时也兼任麒麟峰刑殿殿主一职，据闻年岁超过三百，侍奉了三代宗主，当今宗主苏青丘见了都得尊称一声向老。
今日大比，便是由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主持。
向天歌左侧，坐着一个白袍绣虎的中年男子，体型肥胖，脸上永远挂着憨厚笑容，乃是白虎峰两位副峰主之一，绰号“笑面虎”的姜魁。
也有人戏称他为，不懂剑的胖子。
姜魁左侧，坐着一人，黑袍纹金，双手抱剑，闭眸假寐。
正是楚离。
见到陈理到来，这位被誉为当今宗门最妖孽的男性天才剑修睁开双眸，目光先是在东章、夕妄两位首席弟子身上停滞了一瞬，微微蹙眉，而后又落到了白衣负剑的陈理身上，盯住其左手。
眼中带笑，笑里藏刀。
“向老，师叔，人已齐至，可以宣布大比开始了。”
听闻楚离之言，笑面虎姜魁看了一眼荒芜剑向天歌，见对方闭眸不语，一副不会插手的意思，于是亲自起身宣布：
“本座姜魁，白虎峰副峰主，今日剑道大比，由本座和向老二人主持。”
“大比规则如下：一，境界不许超过先天，年岁不许超过三十，只准用剑道手段。二，不许故意残害同门。违者严惩不贷！”
“好了，废话不多说，接下来有请第一场比斗的双方入场——”
“内门弟子影三，对决亲传弟子陈理。”
话音落下，一位黑袍面具男子从楚离背后走出。
他背负一口黑鞘之剑，双眸泛着猩红，一步跃出，黑袍随风舞动，宛若一只发狂的嗜血蝙蝠，落于擂台中央。
“影三，后天圆满，半道剑意。”
“陈理师兄，请指教。”
影三立于高台，盯着陈理，无数杀戮之气藏于面具和黑袍之下，只流露出一丝，便足以惊动所有人。
“半道剑意？不会是……杀戮剑意吧？”
“看这架势多半是了，万千剑意中，杀戮剑意的排名可入前十，哪怕只有半道，也足以横扫这次大比了！”
“师兄，陈理不是三年前便已悟出四道大成剑意了么，难道还会输？”
“呵，风雨雷火，怎可与杀戮相比？他输定了！”
“啧啧，太好了，这位影三方才一直站在楚离师弟的背后，看来是他为陈理准备的奇招啊！”
“多半是了，楚离师弟可是在赌坊压了一口名剑呢！再加上他要为叁拾小师妹出头，自然准备充足，不容有失！”
……
观赛席上，诸位长老也觉得惊异：
“居然是杀戮剑意。”
“此类剑意很是特殊，参悟一道抵得上寻常十道，而在这个年纪哪怕只悟出半道，也足以惊世骇俗了。”
“这小子是楚离的人吧？没想到楚离除了自己妖孽之外，连手下人都如此不一般！此战过后，这小子若是答应，老夫可以收他为亲传！嘿嘿，到时候你们可别跟老夫抢！”
“此等璞玉，怎可不抢？各凭本事便是！”
“可惜了，陈理再次入世，应该恢复了一些实力，但碰上此人，只怕要吃亏。”
“自寻之路，有何可惜？”
……
“杀戮剑意……”
作为白虎峰的副峰主，同时也是楚离师尊姜清河的弟弟，姜魁其实早知此事。
听着周围的赞扬，他笑容自得，下意识看了荒芜剑向天歌一眼，却见对方仍是闭眸不言，于是笑意消减。
“果然是个见多识广的老东西，这都无动于衷。”
而后，他又看向下方位置，冷声道：
“陈理，请选择登台，或者弃权。”
话音落下，瞬间无数人的目光聚集在陈理身上。
有好事者不怀好意道：
“快登台，身为剑修，不拔剑而弃权，有辱剑道！”
“我三天没合眼，只为这一战，要是最后等来一个不战而降的结果，那也太让人失望了！”
“早知如此，为何要报名呢？一辈子躲在胭脂崖下，还能保留一点尊严。现在倒好，非要出来丢人现眼！”
“小人是这样的。”
“要么走，要么上去，躲在底下算是怎么回事？”
……
“岂有此理，白蓝……”
夕妄见到众人声讨的一幕，很是愠怒，拍了拍白虎额头，示意对方吼一声撑撑场面，但马上被东章拉住衣袖，示意禁声。
而陈理本人，面对这一切则是面不改色。
他没有急着登台，而是微微抬头，首先向副宗主向天歌的位置抱拳行礼。
然后下一瞬，他将目光移到立于擂台的影三身上，无视对方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戮之气，淡淡说了一句话：
“既分高下，也决生死，敢否？”
仅十个字，声音不大。
却静默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