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欠真实梦的飞天之筑
当下秦氏引一簇人来至上房内间,宝玉抬头看见是一幅画挂在上面,人物固好,其故事乃是《燃藜图》也,心中便有些不快。
又有一副对联,写的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等到看到这两句,纵然室宇精美,铺陈华丽,也断然不肯在这里了,忙说:“快出去,快出去!”
秦氏听了笑道:“这里还不好,往哪里去呢?”一时之间,心下为难,秦氏自是知道宝玉的脾气,也不好招惹,
“宝哥哥,”存息忙拍了拍宝玉,
“你莫不是,要住这里?”宝玉还是想要撒起泼来,孩子心性儿一上来,就要胡搅蛮缠,他想:存息这样一个人儿,该不会,又要劝他什么世事洞明之类的话了吧?
“莫要为难,”存息转看了秦氏一眼,
宝玉立刻不说话了,像是被点醒了一般,
“是了,我还嫌弃人家‘世事洞明’起来了,但凡我懂事一点,也不落得被这两句‘混’话反击退了去,这里确实也没什么住不得的。还是你,”宝玉摇头,竟自前往,
宝玉想着,终究,为难秦氏也没什么意思,反而显得自己矫情酸腐起来,……不知怎的,只要有存息在旁,自己就矫情蛮缠不起来,莫不是遇见了什么克星?
于是宝玉、存息两个,卧好了,众人款款散去,只留下袭人、晴雯、麝月、准萱四个丫鬟为伴。
秦氏便叫小丫鬟们好生在檐下看着猫儿打架。
那宝玉才合上眼,便恍恍惚惚的睡去,尤似林存息在前,
宝玉就跟着存息,到了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生机盎然,别有一番洞天,
林存息在的地方,总显得那么的圣洁,就好比他宝玉忽然就被衬托的污秽了一般……
从前宝玉,总是自负高人一等的,此刻便有种被光照的无地自容一般。
宝玉在梦中欢喜,想道:“这个地方儿有趣,我若能在这里过一生,强如天天被父母师傅管束呢。”
忽而听见一个世外的声音响起:“宝玉,”
宝玉心下一紧,这不是存息吗?
宝玉笑道:“存息,如今是要往哪里去?我也不知道这是何处?望乞携带携带。”
“我本来自世外,无意与你等故事有纠葛,只是家姊重托,望我与她一同下到你家,万事提携一番,也或可能,有所改动。”林存息说。声音乃超然物外之声。
“我自是看你与众人不同,我等顽痴,自知遇见你是另一番因缘了,如今你既受了托,那就多开启我些,我虽质拙,也愿意的。”宝玉追说。
“你且随我来吧。”存息道,
“欠真实梦!”宝玉抬头,看见有一个立向的石碑,中间开了一线,或可过人。
“这真是恍若未来之世的飞天之筑呢!”宝玉说。
宝玉、存息走到这一线天内,听到一句诗:
“不畏真时不畏假,不畏有也不畏无。”
“有趣,”宝玉笑说,
“世人只道真真假假,都爱掰扯,只是这个也怕、那个也怕!真乃是畏首畏尾。如今想来,只有不畏真也不畏假,才能积跬步而至千里,不怠惰不误入深渊。”宝玉听来,只觉有那么一点灵通了。
忽而,这一线天的两边,只如水晶一般,光洁如镜,两旁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乱世罪狱。
也有一副对联,大书云:
逆天叛地,堪叹古今悔不尽。
劳男累女,可怜错苦毒难偿。
“原来如此,只是,不知为何要后悔不尽呢?不过,苦毒后悔,还是不要了,能免则免吧。”宝玉摇头。
存息将手一挥,
两旁竟然换作了另一番天地,
宝玉一看,小字一行:“春恨秋悲皆过客,罪花罪果为谁妍。”
宝玉看了,便知感叹。
“你若顺从,知过悔改,不执著于呆傻虚无之幻灭,或可救家人于水火,且我也将这一些人命官司提前揭开与你,你可要看?”存息冷冷问道,
“要看,要看,知错、知错!”宝玉吓得心惊,顽劣如他,也知道好歹,这必不是好玩的!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一面显之。
宝玉泪垂,不知为何,宝玉看到此字,如遭雷击,只哭道:
“求你改改,改改,这万不能是我家人的命簿的!”
宝玉自小时,就读过不少乱写的话本诗作,他一看便知是何意思!若是旁的小说闲书也就罢了!只这存息明说是自家人的命簿诗,怎的这样?万万不可,
宝玉百般央求,存息见状,捏住宝玉的手腕,用宝玉的手指按住石板,将这两行字轻轻擦去,宝玉的手指与手掌,立刻就变得嫣红一片了,
宝玉自是带着一分痴傻与执着,虽手上吃痛,也咬着唇,不吐露半字的,饶是能将这亲切之人,从水火之命运中拉救出来,这些小痛,也足值了!
只见那石板又新写了两行:
“霁月复初,彩云永聚。心低作尘、身为至高。风流灵巧藏恩内。寿恒只因代赎生,深情公子偿所愿。”
宝玉遂定睛细看!忙大呼拍手:“极好!极好!”
“哎呦!”宝玉这才发现手伤,看着冷冰的存息,忙又止住哀呼,
“你看,”存息平静的说,
“德自温柔和顺,守得似桂如兰。堪羡优伶有福,仰赖天恩赐缘。”
“这是个好诗,不必改了,不必改了。”宝玉庆幸,手不必再痛彻心扉一回了,
“这是改过的了,往后都是改过的,这桩悔过的长状纸,有一个你的手印子,也就作数了。”存息淡淡笑说。
“哦。”宝玉呆呆点头,
“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庆余香。自从迁地蔓一塘,致使香子荣故乡。”
“这也是天足地运的好命呀!”宝玉说,说毕擦擦眼泪,
“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来,金簪雪礼赞。
不入此非世,怎叫人得知?携手复去去,此生与来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