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荆州王家
听见眼前人关切的问候，江离却心中犹豫，无法将事情如实告知。
更加准确地说，不仅是不想，也是不能将这种关乎江家存亡的事肆意说出。
若是要将江源与中常侍赵斯的事托出，江离觉得，那至少也得是在他认为能够掌握局势的情况下。
现在的他，还不过是一介名声不显的布衣，没有能够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势。
生于天地之间的普罗大众，只有登临万人之上的高位，才能握住自己命运的咽喉。
而越是临近高位，则越是有进无退。
面对现实如此的情况，想要改变的人们不得不变得更加谨慎。
所以，江离还是决定，暂且对有关中常侍赵斯的事避而不谈。
思索片刻，他沉稳地回答道：
“虽说的确是有些状况，但你不必担忧。”
“以如今的时局，恐怕没有人会不意识到大变将至。”
“只有置身事内的人，才拥有影响未来的机会。”
“我与父亲商议后，已经决定让我入京去参与选拔了。”
“不论如何，我会一直和你站在一起的。”
说罢，他便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抱紧许如清，使两人的身体更加靠近。
就像是两人通过这缩短的距离，便能更加理解彼此一样。
许如清意识到江离心中的动摇，唇齿间一言不发，手上却一下子止住了他的动作。
随后，就在江离疑惑之时，他感觉到许如清挺直身体抬起头来，紧紧盯住了自己。
“什么……？”
“我……有些想要知道你心里的想法。”
“不是用言语来说，而是用行动让我明白你的心意。”
话落，许如清却不再管江离的反应，看了他的嘴唇一眼后，径自闭上了眼睛。
尽管她并没有把话说清楚，但脸颊却依旧倏地开始发烫。
那模样，使人仿佛能够感同身受地理解到少女的羞怯与别扭。
江离见到这种绯红，随机也明白了许如清的意思。
但这里毕竟是许府，这让他总有些忐忑不安。
就在本该再多徘徊、犹豫一会的时候，一句话突然浮现在江离的脑海——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于是狠下心来，就要紧紧地靠近上去。
这个瞬间，仿佛就连时间的流逝都慢了一拍。
然后，果不其然，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出现了——
“离儿，你怎么自己跑到这里来了？”
“真是让我找了许久！”
一个人的脚步声忽然响起。
听这声音，来者大概是江源。
他似乎找到江离就在眼前的院落中，很快从外面走近过来。
许如清听见来人的声音，脸色不由得愈加绯红。
慌乱起来后，她第一反应就要挣脱。
随后，江离感受到了她那无力的抗议。
眼见马上就要失去这机会，他不再犹豫，一下子将身体前倾。
然后，一触即分。
人言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江离最后还是勉强抓住了这个转瞬即逝的时机。
接着，他一下子松开手，转过身去。
留下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的许如清，神色愈加慌乱。
江离想到许如清可能会方寸大乱，便捏了身后的少女一下，并用手指指向客室。
许如清随着手指看去，也马上心领神会。
愤愤不平地瞪了他一眼后，轻手轻脚地躲入房间中去了。
“父亲。”
江离走到门前，仿佛故意般将江源堵住。
江源觉得有些异常，却又因为没听见院落内传出什么动静，便以疑惑的语气问道：
“离儿，我没有打扰到你的事吧？”
江离摇一摇头，如同无事发生：“父亲来的正是时候。”
“我有些东西忘记在此处，已经取完了。”
“若你不来，我也是要去找你的。”
江源此时心中另有其他事，也不再追问，只是回道：“那好，我们回去吧。”
“如今你已然破了四境，我也有些重要的事情想告诉你。”
…………
还未来得及与许如清告别，江离便跟着江源回到了江府。
一路上，江离都很好奇父亲所言‘我也有些事情要告诉你。’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见江源神色严正，他便没有贸然在外面询问。
两人就这样一直走着，速度不急不慢，完全没有因为路人和街边的景象停下片刻。
踏入江府大门后，江离便想起了，之前在书房时父亲所告知他的大事——也就是中常侍赵斯与江源的过往。
那件事已经让江离头疼不已了……
就是不知，今天所要告诉他的，会不会又是什么令人大惊失色的事件。
在江离暗暗做好心理准备之际，江源已然带他穿过江家大堂，来到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地下暗室。
等到室内中拖长的影子被受灵石驱动的灯具照亮时，江离率先开门见山地开口：
“父亲上次与我告知祖父身份的时候，都不过是屏退下人后在书房而已。”
“今日居然来到这个暗室……难道还有什么事关重大的消息要告诉我吗？”
江源仿佛被说中一般，叹气几声。
随后，他将一身破烂的衣服从地下暗室墙面的挂件上取下。
“你父亲我，这辈子除了你祖父这个恩人外，还有一个平生不能忘却的仇人。”
“上次告诉了你我们江家的恩人，今天便是要告诉你我们江家的仇人。”
江源的语气相当郑重其事，使得江离连打趣的话也不敢多说。
室内一时间变得相当安静，唯有江源在拿起那件破烂衣服后不断摩挲的声音响起。
“这件衣服乃是我当年做流民时穿过的，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我这辈子也忘不掉。”
江离闻言，试探地询问道：“父亲所言的仇人难道正是在当年所遇？”
“没错。”
江源脸上露出回忆之色，却与之前在书房的那一次截然不同。
“当年我逃离北方战乱，作为流民来到南方时，曾有过许多旧识……但他们全都被此人给杀害了。”
“除了当年赶尽杀绝之仇外，这个人，还是你祖父如今最大的威胁。”
江离忍不住问：“这个人……究竟是谁？”
江源脸色平静如常，将那破衣衫放回墙上，随后转过身缓缓开口道；
“统领荆州……王处仲是也。”
江离听闻这个名字后，脑内忽然想起了许多事。
他不禁脱口而出：“当今燕王之母乃王氏，荆州刺史为王处仲……父亲所言，乃是琅琊王家的那个王处仲？”
江源随即点一点头：“正是那个王处仲。”
众所周知，燕王入主东宫乃是先帝时的外戚王家在竭力支持。
而所谓清流一派也是王家不断推波助澜建立起来，用以对抗保卫皇权的阉党的产物。
如今这么一说，江离便发觉，江家和“阉党”的绑定……似乎也太契合了。
正所谓同样的仇敌，便有同样的利益。
赵斯要对抗燕王的清流一派，便一定要对抗王家。
而江源也视王家的王处仲为不共戴天的仇敌。
按着这个关系去想，就会发现——
江家的存在，简直就好像是因为要对抗王家，赵斯才特意扶持出的一个作为他绝对仇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