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流民之乱
江府，地下暗室。
昏黄的灯光就像是被故意设置，让两人的身影忽明忽暗。
年满弱冠的少年在这样的环境下，正倾听着父辈们的宿怨。
忽然，江源看着对面的江离，有些感概地长叹一声。
“此事十分棘手，若非你在缺少大道本源的情况下还能破入四境，我也并不想让你掺和进来。”
“但离儿你天资如此过人，将来定非庸碌之徒。”
“若是有一天立下非常之功，我希望，届时你能替我与旧友报仇雪恨。”
江离脚下的影子仿佛在不定地摇曳，他谨慎地出声道：
“父亲，请问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源目光再次投向那件破旧衣衫，随后，将往事娓娓道来。
“当年流民从北方流落渡江，为了自保而聚集在一起。”
“其中有一人机缘巧合下得到了一本无字天书，他依靠那本无字天书修为猛进，此后不断收拢流民，逐渐建立了一支军队。”
江离听到此处，不由得惊骇异常。
因为他一年前也在机缘巧合下获得了一本无字天书……而且在炼化那本书后，领悟了魔道秘术，从而同样实力大增。
但他那本，并非是从什么流民手中所得，而是……在荆州与一个富家子弟打赌后赢来的。
那个富家子弟还曾经邀约江离成为他的幕僚呢……
江源并未注意江离神思飘荡，他没有停下叙述，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这支军队一开始得到皇命，屯驻淮河巩固边防，但王家人在朝廷身居要职，却一直猜忌不断。”
“后来北方蛮夷内乱，王家便主张削弱分化流民军，打算先将为首的领军者招入京城授予闲职。”
“只不过那人得到无字天书，自恃实力不凡，便不肯入京受人摆布。”
“两方就这样一度僵持不下。”
“后来，朝廷不知为何，竟然直接宣告，若流民军首领不肯入京，便是意图不轨，罪同谋反。”
“这就直接引起了流民军的抵抗，两军由是开始交战。”
“战争开始后，那流民军的首领凭借无字天书，居然一路直捣京城，并将御驾亲征的皇帝在乱军中杀死。”
“我大秦当今的陛下，便是在此时便临危受命，登基御敌。”
“世人传闻陛下当年将流民军全部诛灭，但实际并非如此。”
“陛下当年为了大局，在连续取胜击退敌军，并斩杀流民军首领后，便提出了招安之法。”
“打算一边追剿，一边诱敌投降。”
江源说到这，不知为何停顿了下来。
江离见状，不禁感到有些疑惑——
事情若是这样，那么王家的人也不过是蠢了点，又与“赶尽杀绝”有什么干系？
不过，他并没有贸然开口打断，而是默默等待着接下来的内容。
果然，半响之后，江源深吸一口气，继续开口了，并且说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信息。
“中常侍赵斯，便曾是那时投降的流民军之一。”
“什么……？他居然曾经是北方的流民……？”
江离顿时忍不住开口，说完后，却又很快反应过来——
当今的皇帝乃是个半路出来的皇帝，的确不可能像先帝一样信任宫城之内的宦官。
他若是怀疑前朝外戚王家买通宫城内的太监，长久监听宫廷，便有可能会重新培养一批自己人。
因此，既然不能信任旧时的内侍，那他便自然地会从诏安的流民军里挑选出人员，进而培养自己的势力。
这样一来，受诏安的流民军反而成为了一个对当今皇帝十分安全的势力。
因为流民军乃是无根之萍，为了活下去，不得不依靠新登基的皇帝。
但是，这里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整件事里有一个最大的受害人——
就是先帝时的外戚，王家。
王家不仅因为先帝以外驾崩，失去了皇亲国戚的身份，还因为想要唐突地削弱在淮南屯居的流民军，成为了引起国难的罪人。
而也正是因为是王家提起的征召流民军首领入京，导致战乱再起，甚至于皇帝殉国难——
才让他们无法再对新帝登基御敌作出剧烈的反对。
但事情发展到了今日，依旧还是尾大不掉，最终形成了燕王清流党与皇帝阉党之间的对抗。
这样想来，当年皇帝虽然没有对流民赶尽杀绝，但王家暗地里却很可能会对被自己俘虏的流民泄愤。
所以当年的流民尽管没有死绝，但大多数无路可走的人逃散到王家的地盘，便都会被处以极刑。
江源就像是知道此时江离脑海中的想法一样，无奈地发出苦叹一声。
“离儿，你向来聪慧，应该也能明白为何当今中常侍能够顺利改封燕王了吧？”
“那边是因为，中常侍代表的乃是皇权，他的背后乃是皇帝的意思。”
“至于当年之事，失势的王家对待败逃后四散的流民是什么态度，你也能够想象了吧？”
“皇帝虽然有意招安流民，但王家确是对我们，可是恨之入骨啊！”
江离听完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后，不由得感慨时局的复杂。
但仔细想想，却又发现江家正处于一个无法选择的位置。
“离儿，我知道你素来有些不耻与世人口中的阉人为伍”
“但恩怨之下，唯有各自的立场和利益罢了。”
“父亲……你不必再顾及那些小事。”
“既然我生于江家，自然应当为江家报仇雪恨。”
江离面对背负大仇的江源，不知道要如何劝解。
所谓“十世之仇，犹可报也”，或许只有覆灭王家才是最好的办法。
他既然生在江家，那么他唯一能够选择的，便是以这个身份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就是说，他必须帮助当今的皇帝，去除“燕王一派”的威胁。
江源仿佛感受到江离的决心，一只手拍上他的肩膀，就像是将什么重担交付与他一样。
但半响之间，江源似乎又变得有些犹豫，他轻轻松开，变为揉了揉江离的肩膀。
“离儿，曾有隐居不世的高人告知我，你乃真英物也。”
“总有一日会遇风云而化龙。”
“但说到最后，不论如何，我还是希望，你能以自己的安危为先。”
“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即使无法报仇，我也不希望你葬身其中……”
“活到如今，我已然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人间惨剧。”
在这种氛围里，江离不由得跪下，行了一大礼。
随后，他唯一想到应该说出的话，从口中微弱地响起。
“江离，谨记父亲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