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坏人何必为难坏人？
一段血琳琳、赤果果的话，正经由董旭的口中，一句句的传入王允的耳畔。
字句间，不断地在重击他心灵的深处。
“岳父大人哪，小婿就有一个问题。”
“倘若那曹操用你借得的七星宝刀刺死我爹，你自是手握重权，到时候，你是会还这天下的权柄于小皇帝呢？还是会成为第二个我爹——董相国呢？”
啊…
无疑，董旭这一番细密的提问让王允的神色一凛。
那本“哗啦啦”落下的泪水突然就停住了。
他目瞪口呆的望着董旭，心头，却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自己往往是最了解自己的！
试问他自己，若他一朝得权？他会还权柄于小皇帝么？还是…
…这个答案显而易见：
——不会。
莫说是他，任凭谁一朝得权，也不会把这个权利让出去。
也就是这个细思极恐的答案，让王允浑身发颤、发抖、踉跄，汗流浃背，如坐针毡——
似乎从这个角度，他与“忠诚”这两个字从一开始起就是背道而驰，相行甚远。
他高估了自己的忠诚，错估了自己汉臣的身份。
那他与董卓又…又有什么区别？
董旭的话还在继续，他依旧用只有他与王允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
而这声音…更宛若在王允的伤口上撒盐。
“岳父大人，看来是想通了！”
“其实，咱们都是坏蛋，都有野心，你跟我爹，还有外面的袁绍、袁术其实都是一样的人，如今这光景、这时节、这天下？哪还会有人真心的为汉室效忠？怎会有人还傻到要将权利还给天子？你与关外的那些诸侯…不过都是嫉妒我爹入主京都，一朝权在手，控制朝廷罢了…你们哪里是想除掉我爹？你们都是渴望自己去做下一个董相国罢了！”
“当然，你们与我爹…还是有一些区别的，那就是我爹粗犷，他做这事儿不藏着掖着，也不会明明做着屠戮生灵的勾当，却满口仁义道德…而你们虚伪，既要夺得这偌大的权柄，又想着青史留名，流芳百世…还琢磨着这个锅让我爹去背！”
“你们是习惯了占便宜，可世上，难道所有的便宜都规定好了要让你们独占？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我爹不过是用暴力的手段给你们上了一课，于是你们就标榜起忠诚汉室来了？”
“试问，宦官与外戚厮杀的时候，你们在哪？天灾不断，国库空虚的时候你们在哪？异族连连寇边，边陲军饷都发不出来的时候，你们又在哪？你不觉得…你们这虚伪的忠心很可笑么？”
当这一连串的话如连珠炮一般自董旭口中吟出时。
王允只感觉他的世界都要崩塌了…
他甚至已经有些分不清楚，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到底他一心反董的动机是什么？他最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但无可否认，他是有野心的，是有对权柄的野望的——
事实上，这也只是董旭也与王允见到的第三面，他是什么样的人？董旭不可能只用三面就看的一清二楚。
但，从历史原本轨迹下，王允在美人计除掉董卓后，推行的一连串比董卓时期更毒辣、残酷的统治来看，也从满朝公卿对他的看法去品：
——『及在际会，每乏温润之色，杖正持重，不循权宜之计，是以群下不甚附之！』
不再友善，得意忘形，群臣不再拥戴他。
还有，从他王允执权柄时起，手握重权，乱杀诸如“蔡邕”这样的文官，不辨是非…
这些足以让董旭推断出来，王允绝非善类，他是和老爹一样的“坏蛋”！
只要在他的权谋中构成威胁的，他无情铲除，绝对不会手软。
而这样狠辣的角色，他只会忠诚于他自己，做利己的行为。
一定程度上，这样的性格，才最好控制，也才最容易去利用，甚至在董旭看来，用好了，能产生奇效——
当然，董旭还需要做的，是让他众叛亲离，让他不再有选择的余地。
让他只能将他的狠毒与厉辣展示向汉臣、大族这一方阵营。
让他做董旭手中的刀，替他去背负骂名——
娶貂蝉，只是董旭计划中的第一步。
活着的王允，他还有大用——
“岳父大人，咱们都是坏人，坏人何必为难坏人？坏人做事不需要底线，只需要好处，而坏人联手起来，这天下的规则还不是咱们来制定？好处…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岳父大人，干嘛给那些世家大族当狗啊？咱们自己做主人，让那些大族给咱们当狗不好么？这番话，岳父大人且慢慢去想…咱们有的是时间，岳父大人也早晚有想明白的一刻！”
说到这儿，原本蹲下身子的董旭扶起了几乎是趴在地上的王允。
倒是王允的眼中不再有泪水，只是眼眸变得更复杂，更痛苦，更迷惘与疑惑。
“哈哈哈哈…”
这时，董卓一把将重新站起来的王允拉过去，“亲家公这副模样，怕是喝醉了吧？啊…醉了！喝醉了啊！哈哈哈…”
反观王允，他最后痛苦的望向董旭，却又迅速收敛起这份痛苦，用尽可能平和的表情望回董卓，“董相国，老夫是高兴啊…得此贤婿…老夫这是喜极而泣啊…呜呜呜…”
此言一出，王允再哭…
董卓则是再度大笑起来。“哈哈哈…”
董旭也忍不住浅笑一声，摇摇头，口中低吟道。
“还是老样子，真特么虚伪——”
嘴上说王允虚伪，董旭决定索性他也虚伪一次，当即，他站在一处竹凳上，朝着一众宾客大声喊道。
“王司徒如此厚爱于小婿，将爱女嫁于小婿，小婿无以为报，今日就向岳父大人表个态！”
董旭这么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凑了过来。
王允也战战兢兢的望向董旭，心里嘀咕着。
『他…已经这样了，他还想干嘛？』
董旭的声音已是传出，“今日我娶王司徒爱女貂蝉为妻，我董某人发誓，从今往后，只疼爱吾妻貂蝉一人，绝不纳妾，诸君为证，天地为鉴——”
此言一出…不少人还没反应过来。
董卓也没反应过来…不至于吧？
唯独宴会中的两人霎时间反应过来。
一个是李儒，一个是贾诩。
李儒意味深长咧嘴笑了一下，心头暗道：
——『如此有意为之，我这大舅兄委实有些能耐呀，绝不纳妾…如此一来，他王司徒便是万般不愿，也势必要与那些汉臣划清界限，与董相国这边深度的绑在一块儿了！』
贾诩则是揣着小巴，默默地思虑着什么。
其实，李儒想到的他也想到了，不过…他想到了更深层次的一环。
——『少主这话说的讲究啊，呵呵，董某人绝不纳妾？那是董某人的事儿，与他董旭何干？讲究…这话说的委实讲究啊！』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那些汉朝旧臣的脸都变了，变得煞白如纸，变得很是难看。
王允的脸色也黯默到极致。
一种深刻且深邃的感觉在他的心头浮荡。
忠臣？逆贼？
好人？坏人？
以前，他王允还有的选，现在他只能做“坏人”！
做那董旭口中的与他们一丘之貉的“坏人”！
他王允已是无路可走，无路可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