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篇章肆 安好，劳伦斯先生
“我还是无法接受死亡，我想她当时应该很痛苦吧。我将人生殉给了春天里的蝴蝶，我的生命像一幅失了魂的艺术品，会如此落幕。”——《天鹅之泪》
“圣灵会抹去你记忆里的忧伤，你的灵魂将会得到救赎，劳伦斯先生。”
神父将圣水滴在了劳伦斯的额头，虔诚的信徒接受了灵魂的洗礼。
教堂内一只蝴蝶落到了我的肩膀上，我坐在教堂的长椅上，阳光透过窗户暗淡的色彩，映在劳伦斯的身上。
劳伦斯带我来到了他的故乡“托斯卡尼”。这里是一座充斥着忧郁氛围的村庄，道路两旁茂密的丛林遮住了寒冬里的最后一丝暖阳。车子行驶过稻田旁，一个单薄穿着的孩童在荡着秋千。他看上去双眼无神，像失了魂后的空洞。青年们去往了适合事业发展的城市，村庄里年迈的老人和幼童相依相伴。
我们在一家酒馆的门前停下，这家酒馆看上去是上个世纪的建筑风格。村庄里下起了细雨，我们小跑进了店，劳伦斯和我担了担身上的水珠。酒馆里烧着蜡烛，灯光有些昏暗。房间内会有沉木带来的阵阵清香，吧台后面的柜子上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此刻的楼梯间发出了声响，我望去，是一位看上去年过六旬的老人。老人家的胡须和头发已经白了，不过看上去还是很精神的，给我一种很亲和的感觉。
“哦，杰姆，你终于来了。”
“亲爱的劳伦斯伯父，您还是以往的样子。”
“请问，杰姆你旁边的这位先生是？”
“这是我的朋友，我们在耶格马利孤儿院长大，他叫路易斯·威廉。”
“欢迎来到托斯卡尼，杰姆和我的故乡，路易斯·威廉先生。”
“非常抱歉，先生。杰姆没有告诉我他的家乡还有一位伯父，初次见面，我还未来及为您准备见面礼。”
“好了，不要放在心上，孩子，快过来坐吧。”
老劳伦斯先生拍了拍我的肩，把我们安顿好了，便去了吧台调酒。我被老劳伦斯先生的热情所触动，陈旧的桌椅上，我没有看到灰尘，可是店里没有人。老劳伦斯先生有一种深沉的魅力吸引着我，我眼前的这位老先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正在调制一杯我自创的酒，我给它起名为“波罗的海”。我在酒里加了一些柠檬汁，外敷了一些薄荷的香气，你们尝尝看。”
“您的调酒手艺越来越好了，劳伦斯伯父。”
“您最近的生意不是很好做吧，老劳伦斯先生？”
“如你所见威廉先生，店里很久没来过人了，不过客房里倒是有一家刚住进不久。”
“老斯坦过得还好吗？在来的路上，我看到老斯坦一个人坐在湖边钓鱼。来时走的急，我还没和他打招呼。记得儿时的一个夏天和他女儿一起在稻田里捉过萤火虫，印象里她那时好像身体不太好，不知道她现在去了哪里。”
“老斯坦的女儿在她十四岁那年的一个夜晚突发心脏病过世了，因为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我深表遗憾，参加了他女儿的葬礼。他是我仅剩的老战友了，他没有妻子，我和他说我们可以一起经营酒馆，他好意回绝了我的请求。从那天以后他变得沉默寡言，性格变得孤僻，每天都会去湖边坐上一天。”
杰姆喝着酒，低着头没有继续说话。
酒足饭饱过后，杰姆醉意朦胧，睡倒在桌子上。通过酒后和老劳伦斯先生对话我得知，老劳伦斯先生是二战前线的退役老兵，这家酒馆是家族企业，从上个世纪一直经营到现在。杰姆的父亲在一次战役中为救老劳伦斯先生而牺牲，老劳伦斯先生想把杰姆扶养成人，他对杰姆深感愧疚，酒馆生意的盈利支撑不住两个人的开销。相对酒馆里紧张的氛围，孤儿院会好些。老劳伦斯先生现在的身体状况其实并不乐观，他感觉到时日无多，但不想让杰姆担心，不过杰姆或许已经察觉到这一点了。
雨一直下到了次日的午后，阴沉的空气中弥漫着混浊的雨腥气。我和劳伦斯坐在湖边的岩石上发呆，我看到湖的对面老斯坦在钓鱼，但我清楚湖里没有鱼。我听到鸟类清脆的啼鸣，劳伦斯眼角的一滴泪下。
“在想什么，你看起来很不开心。”
“我发呆的时候常常会想，我真的爱她吗？感觉上并无两样。”
“我本以为青春足够长，长到让我感觉一切都还来得及，最后也没能听见我说出口的爱。”
我有些语塞，我看着眼前的湖泊，透过一层水纹，是没有血色的黑洞。此刻仿佛空气凝固般带来的窒息感，我慌了神，我也不清楚劳伦斯要如何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清晨的电话铃声响来，是医院打来的。老劳伦斯先生昏倒在泥泊里，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天气还是蒙蒙亮的，出于担心杰姆当时的精神状态，这次换我开车去的医院。杰姆一路上没有说话，也没有表现出情绪变化。他看上去双眼无神，像是失了魂后的空洞。
老劳伦斯先生的善后工作很圆满的闭幕。老斯坦一个人坐在葬礼的门外喝着酒，这样的结局，我清楚这一次，世界上就剩他一个人了。我隐约着听到，是黑白色世界里的悲鸣。
浴室传来破碎的声音，洗手池里是血迹，地上的一处处镜子碎片变成了复制着杰姆崩溃情绪的载体。
“我该怎么办，路易斯。我能感受到他就躺在泥泊里，我无法接受这件事的发生。”
杰姆瘫坐在地上，我静静地抱着他。他的身体在发抖，抽泣声贴近我的耳边哽咽着，我能做的只是陪着他。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我会回到西洋的彼岸，那里是我的第二个故乡。”
今天，杰姆要离开了。我和杰姆一起在码头旁边的一家咖啡厅做了告别前的承诺。我知道，他要去迎接新的生活。他塞给我一个信封，说等他离开了在打开。里面是一张支票，是老劳伦斯先生过世后，过继到杰姆名下财产的30%。
“愿你安好，劳伦斯先生。”
“下一次的重逢，我会去你的餐厅里大吃一顿的，威廉先生。”
拥抱过后，我的目光伴随着劳伦斯先生的背影上了船。我一个人在码头站了很久，或许我患得患失，失去和拥有都由不得我。我没有什么办法，我应该保持沉默。
I wanted to see the sea with you，
我本想和你一起去看海，
But you didn't come.
可你迟迟不来。
Don't worry about to me，I'm doing great.
请不要为我担心，我过得很好。
Dear butterfly，I didn't forget you.
亲爱的蝴蝶，我没有忘记你。
I'll be waiting for you.
我与你同在。